好些个游玩踏青的人家骑了马乘了车,甚至是坐了轿子出城而来。因城西有西山皇苑在这一日对百姓开放,也因为西山上名刹古寺繁多,风景优美,又有河流湖泊零落散布,故而,出城踏青游玩的大都往西而来,一时间,西城门内拥堵起来,城外也人声马嘶,喧哗热闹成一片。
靖北侯府这一行人,有邱晨邀请的伴当,也有阿福阿满邀请的朋友,男男女女小二十个人,加上丫头婆子护卫小厮,形成一个四五十人的大队伍,十多辆马车相跟着,秦铮带着林旭、俊文俊书,连带秦遥、秦灏、阿福等人骑马,骑行在车队前头,车队两侧和后方都有护卫们骑马护持着,队列森严,行止有度地离开喧闹不堪的西城门,一路向西而去。
京城的纨绔浪荡子们这一日最兴奋不过,一改平日的懒散,一大早爬起来,穿上自以为最玉树临风的行头,三五成群地赶到城门内外,聚集在一起,对着一辆辆车子,一个个队伍评头论足着。
这个时候,官宦人家的女眷们自然坐在车子内看不见的,但那些青楼戏园子里的粉头戏子们,却一个个打扮的妖娆妩媚花枝招展的,乘坐的车子都没有车壁,只用轻薄的绡纱垂下,粉头戏子们就坐在轻纱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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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之中,眉眼容貌朦胧可见,风一吹车行进,纱帘拂动,里边的美人儿更是如梦似幻美的不可方物,恍惚有如神仙妃子!
当然,这些人不敢跟官宦家眷们争行,大都稍稍错后一些,官宦人家大都辰初左右出城,这些粉头戏子们则要到巳时才敢出动了。如此,可以避免冲撞了哪位官宦家眷,也可以躲开那些良家女子,恣意地展示她们的妖娆美丽。就如油和水,没有谁说得清谁不亲近谁,却千百年来,那么阵垒鲜明着并存于世。
俊文俊书和林旭三个,跟秦遥秦灏经过前几天的花会也算熟识了,这会儿,出城没多久,秦灏骑着马就凑到俊文俊书林旭秦遥中间,一脸笑地说道:“让车子先行,我们落后些,我带你们去看回热闹去!”
俊文俊书和林旭三个初来京城不久,对京城的事情不了解,又非浪荡成性之人,对那些花楼戏园子里的弯弯道道自然也不明白。秦遥却是了解秦灏性情的,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他脸上那贱兮兮故作神秘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了些,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就怕俊文三个淳厚少年被引诱坏了,连忙笑着道:“六弟,今儿我等跟随大哥大嫂出游,也算是主人了,哪能撇下一众客人,自己落跑了!京城繁华,要看热闹哪里需要拘于这一天,还是改天吧!”
“改天?一年就一个三月三,改天改到什么时候去?”秦灏对秦遥这个庶出哥哥却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听秦遥出声阻止,立刻恼了,梗着脖子反问起来。
秦遥陪着笑道:“今年错过,就等明年么。六弟莫要着急上火的……大哥大嫂就在前头看着呢!”
秦灏固然对秦遥不屑尊重,可对秦铮却是极敬畏的,听秦遥提起秦铮,心头一凉,迅速冷静下来,有些不甘地瞪了秦遥一眼,驱马往前头去了。撇下秦遥对俊文俊书和林旭拱手赔笑:“他年纪小,被夫人宠惯的有些任性,几位多多包涵吧!”
俊文俊书和林旭自然不会为这么点儿事往心里去,都拱拱手表示不会。俊文俊书虽然看着秦灏神态傲慢举止轻浮,不喜与之亲近,却仍旧难免对他提及的‘热闹’感到好奇。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旭,低声道:“不知道什么热闹,让秦六那般着急!”
林旭跟着郭家叔侄游学了一年多,又在安阳求学好几年,接触的人比俊文俊书多的多,对于社会上的众生百态、三教九流也了解的多许多,刚刚听秦灏那么一说,大致有了个猜测,此时听俊书问起来,就不自觉赧涩满脸,低声道:“听秦三那般说,终归不是什么正经事体,你我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俊书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应下来,心里却更加好奇起来。
有些事情往往这样,一览无余地看个清楚,美得丑的肮脏的阴暗的都看到了,也就没了新鲜感神秘感,但越是捂着藏着,越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
见林旭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俊书转转眼睛,骑马走在前头的俊文比他更专注读书,对这些事情了解的更少,秦遥……不太熟,不好开口……当他的目光落在护持在车队两侧的秦礼身上时,俊书的眼睛猛地一亮,无声地笑了笑,跟林旭打声招呼,驱马追赶上去,寻秦礼打听事儿去了。
秦礼一听俊书林旭问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眼看看前头护在夫人车边的侯爷和阿福,见两人仍旧说着话驭马前行,并没有听到这边的说话声,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朝着俊书林旭摆着手,压低了声音道:“那哪能是什么好事儿,不过是些轻浮浪荡之人热衷之事罢了……”
说到这里,见俊书和林旭眼中仍旧好奇不减,秦礼寻思了寻思,决定不遮掩着,干脆说明白了。俊书俊文和林旭三人的品性他很了解,知道都是淳朴正直之人,知道那所谓‘热闹’是怎么回事之后,自然也就不屑理会了。
于是,秦礼迅速斟酌了一下词句,就将三月三白花群游的事情跟两个人说了。
听得俊书和林旭瞠目结舌着,愣怔怔好一会儿才回了神,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眼中和脸上看到了羞赧和窘迫之色,林旭拱拱手对秦礼道:“多谢礼师傅实言相告,不然,我们二人若是问到别人处,可就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秦礼见二人短暂的尴尬羞窘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也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赌错,自然也是一脸欢喜地拱手道:“你们知道就成……这京城繁华热闹之处自非安阳安平可以比拟,一些去处一些人最是沾染不得,一不小心踏进去,比说前程名声,说不定连小命都搭进去都听不到一点儿响声,你们俩,加上俊文,都要小心谨慎些,只管安心读书用功才是,不要理会那些无关紧要之事!”
这一番话,按理秦礼说来就有些越距,毕竟他是护卫,俊文俊书和林旭算是主子,可换个角度,秦礼毕竟教过几人功夫,算得上师傅,师傅教导几句,却是正当应该的。又因为,秦礼年纪小,又跟俊文俊书林旭他们说话嬉闹地没有隔阂,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反而让他们更加容易接受。
俊书和林旭自然没有异议,同样郑重了神色答应下来。秦礼又嘱咐俊书抽空跟俊文说一说,提醒提醒,三个人很快将这件事抛开去,连俊文一块叫过来,听秦礼介绍起西郊湖河山峦、古刹名寺的种种名胜古迹好去处了。
京西有翁山,乃燕山余脉。山下有湖,称为七里澧、大泊湖、翁山湖、西湖。宋前,翁山之上就有好几座佛寺道观,其中的铁槛寺原称圆净寺,后太祖潜渊之时,有一段时间过得颇为窘迫,曾经在圆净寺寄居过,对圆净寺印象最深的就是山门上高达一尺余的铁门槛,后太祖起事得天下之后,定都如今的京城,不忘前事,又往西山圆净寺故地重游,看到铁门槛之后,笑而提字:铁槛。从此后,圆净寺的名字渐渐被铁槛寺所替代。
念及旧情,太祖拨银五万两修缮圆净寺,之后,山上的道观佛寺唯铁槛寺为首,翁山临近三山,望山、历山、西山统归铁槛寺所有,其中铁槛寺后的山坡上遍植梅树;望山则是碧桃;历山则种植了红栌枫树槭树等观叶树木;西山位于最西端,因为离京城最远,原来山上大片大片的野杏树,也没有重新栽植,百年后,四山上各季风景皆入画,却首推西山的红杏最为烂漫动人,每年二月末三月初都会吸引大量的游人前来,赏花赏景,在杏花林中,缤纷落英中,流连忘返。
这西山下还有一湖,人称西湖,与大泊湖等同出永定河水系,与活水相连,常年水波粼粼烟波浩渺,特别是春日,西湖的碧波与西山的杏花相映成辉,清粼粼的水、云霞般的杏花,构成了一副和谐美丽的画卷,成了京城官宦人家女眷三月三踏青的首选之处。
时间久了,铁槛寺为了方便官宦女眷,在杏花林下、西湖碧波池畔修建了十数个小院子,错落散步开来,红杏碧波中添了些青瓦粉墙,这幅画卷又添了新景致。
邱晨既然早有打算,自然也在这里要了个小院子,却并不多做停留,只是存放车马,供丫头婆子和厨子们烹饪调制各种菜肴汤水,供众人游玩累了饿了,就能有美酒美食及时妥帖地送上来。
靖北侯府定下的小院子,位于一块探进西湖的平台之上。这小院子主屋是白墙青瓦的砖木结构,游廊和院门前的平台码头都是杉木建造。依山面湖,码头上还系着一叶扁舟,人可以在木板码头上临湖垂钓,也可以乘船去湖上赏景钓鱼。回头就能看到山坡上大片大片粉红粉白的杏花霞蒸云蔚,一直蔓延过山顶,蔓延到目光所及之处去。
当然,也可以绕过小院子,拾级而上,踏着简单的青石台阶登上而上,步入杏花丛中去,近距离地亲近和感受春日的美好和绚烂。
三月三,古时称之为菝葜,意为春日天气回暖,河水融化,人们可以去河边洗头沐浴,净洁自身的同时,也感佩大地回春又一个岁月轮回的开始。
邱晨秦铮带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群人,顺利到达西山,已过了巳时末刻,临近午正了,大人孩子们颠簸了一路,纷纷下马下车,却没有谁嫌弃叫苦,一个个兴奋地看着眼中美不胜收的美丽景致,不等秦铮和邱晨招呼,阿满和致贤致德、和箴几个小的,就已经欢呼着,撒着欢儿往小院子后边的杏花林子跑去。
邱晨由着秦铮扶下马车,听到欢呼声转眼看过去,看到一群孩子欢呼雀跃着,仿佛鸟儿投林般,不由漾出满脸的笑意。转回头对上秦铮的目光,笑着道:“看他们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关在笼子里放出来的!”
秦铮被妻子说的露出一抹由衷的微笑。
昀哥儿从车厢里摇摇摆摆走出来,看到哥哥姐姐欢腾模样,一着急就要从车辕上往下跳,被秦铮手疾地一把抓住,小东西还不乐意,踢腾着两条小胖腿挣扎着想要去追,被秦铮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屁股上,登时老实了,转回头朝着邱晨张开小胳膊,委屈地叫:“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