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她。一直都知。
他知她这些年,虽然有舅父高士廉公一家多方维护,可也多次险些被昏君得了逞。但也多次,她凭着自己之慧,与兄长之智,躲过昏君魔掌,为他。
他知她自从那年,与自己相见一面却未曾说过只字片语之后,便命侍女花言与自己一般,日日袖中暗藏利刃,为的只是若有无力自保之时,便以死来护住清白,为他。
他知她原本是要待及笄再行嫁娶的,然而从兄长无忌处听得他母亲窦夫人身体日渐病弱,父亲李渊日渐亲爱四弟元吉,元吉又时常与他为难时,便不顾女儿家矜持,借无忌之口,求了伯父与舅父,仓促行了及笄之礼,仓促嫁与自己,为他。
……
他知,这一切,他都知。
这个女子,这个娇怯秀弱的贵家小娘子,为了他李世民,付出太多。
虽然,从第一次见面至今,他二人连句真正的话儿,都未曾说过。
他知,这一切,他都知。
轻匀呼吸,慢整衣冠,世民慢慢向前,取了玉秤,平平举在手中,慢慢挑起红色帷幔。
额心点金,长眉黛扫,粉肤如玉,红唇如脂,凤晴如漆。
她望着他,直望入眼底,凤晴中一片尽信,尽知。
他望着她,直望入眼底,星目中一片尽知,尽信。
“一生,这一生。”慢慢地,他垂下手中玉秤,神色郑重:
“我妻,长孙无忧。为夫李世民,一生只为保你一人……
一世无忧。”
大业九年(公元613年)二月初,长孙氏幼女无忧适唐国公府二公子世民新婚足月,正当归宁。
然而,就如无忧嫁与世民之仓促一般,此次归宁,也同样仓促。
原因无他,隋帝杨广于月前下旨,要“巡视北防,以慰军民之心”。旨意上,还钦点了唐国公李渊亲伴圣驾。
在外人看来,这是无比风光的圣宠正浓。然而朝内但凡有些见识的官员,无一不知,杨广这道旨意,看似亲宠唐国公府,实则意在一探其虚实。
毕竟,近年来,关于李渊之母独孤伽彩,便是当年北周武帝时神算子弥道人所说的独孤三后之中,可产凤颈贵子的最后一位,也是最尊贵一位的独孤后之说,日嚣尘上。加之唐国公府数代贵胄,又手握重兵,唐国公李渊本人也是文武全才,智慧明理,又兼仁厚宽爱,甚得民心与朝内诸派推崇。
杨广不能不防。
故而,他此次下召,一来是为探其虚实,二则是对李渊做出警告:我已知你之事,莫妄动。如若妄动,则唐国公府必血流成河。
于是,无忧的归宁礼,只得仓促之间成行。
虽说是仓促,但极看重长孙炽与高士廉二位老友的李渊,却也并不曾有丝毫敷衍。相反,他不但亲手治办了二儿媳的归宁礼,亲自点了府将侍仆与这对新婚夫妇,还特别命长子建成亲率五百府将,列国公府半副仪马,送二人至永兴里路口五十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