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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不满:“朕何时嫌过?浑是你说的。”一边说,一边只拿了手背,仿佛轻触珍宝似地擦了擦小儿子嘴边,睡得流出的口涎。又笑道:“这点倒是似朕,睡起来,浑不管天地如何了。”
这下子,莫说是长孙后,便是女官花言等人,也是强忍笑意。
太宗看爱妻被逗乐,自己也如赤子一般,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长孙后才道:“罢了,凤郎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今日看在孩子面上,再不驳凤郎是了。”
太宗露齿一笑,尔后小心道:“恪儿之事……无忧可否原谅为夫?”
此言一出,长孙后再不语,半晌才叹道:“凤郎,无忧在凤郎心中,是一个擅妒女子么?莫说无忧怜淑仪妹妹身世凄凉,怜她对凤郎一片真心。便是并非如此,恪儿既为凤郎子,也便是无忧之子。无忧如何能将其置于宫外?任凤郎骨血漂泊?”
太宗低头,好半晌才道:“当年,朕……”
长孙后伸手,捂住太宗之口,道:“当年之事,凤郎当知无忧早已知晓。人此一生,皆有不得已之时之事。莫再提了。凤郎,凤郎当知,若无忧不喜此事,当年淑仪妹妹携恪儿入宫之时,无忧便定告知与凤郎知晓的。”
太宗闻言,微笑,又道:“还有一事,朕想着,治儿已有名有字,可咱们平时,总不能直唤他名字?”
长孙后笑,起身招侍女近前,命其取笔墨来,然后俏对夫君笑道:“那,不如凤郎与无忧一起,各自书下心定之小字,且看是否相合?”
太宗笑道:“就是你精怪。”允。
很快,夫妇二人便书下小字,各自展开。结果,都是“稚奴”二字。王德在旁,猛可里见此二字,眼圈儿刹那便红了。不由想起当年,那个最不喜别人唤自己智云,却独爱稚诠之名的天真少年。
“原来你也念着五弟呢。”太宗感伤,轻抚刚刚被定下小字的稚奴之面:“也难怪,这孩子长得五分似你,却有足五分,与五弟一样,似极了母亲(窦夫人)。”
长孙后眼眶微红,含泪笑道:“凤郎可知,无忧一生,不愿看凤郎多造杀劫。可是那日,无忧闻得凤郎斩杀了阴骨二人,为五叔报了仇,有多开心……”
眼眶一红,泪水顺流,太宗亦难忍思念,抱住妻子在怀,默默追思自己一生之中,最大的憾事。
王德再也忍不住,转身过去,轻轻拭泪。
次月,皇子治满月礼,太宗大兴酒宴,招待百官,外朝贺使。这一次,连每次都会劝谏夫君不要浪费的长孙后也没有阻止。
因为她自己也爱这个孩子。说不出的爱。
说起来,她前前后后生了三个儿子,可是前两个儿子无论是出生还是日后,总是被这**斗算,皇位储位废立牵扯太深。
她爱承乾,也爱青雀,可是却都不如稚奴这般,怜爱更深。
或许,是因为稚奴出生的时机吧?至少自己无需再时时担忧,会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事,把她与凤郎分离了去。
或许,也因为稚奴的容貌吧?承乾青雀,都是颇肖其父,但稚奴更多地承继了自己喜爱或者尊重,或者一直怀念着的人们的样子。
比如酷似慈爱如生母的婆婆窦后的脸儿,以及刚出生便浓密厚实的黑发(传说窦氏先天胎发便很乌黑亮丽,三岁时发长等身);比如谦和有礼,温厚内敛的唇颌,可不正如那个她视为亲弟般爱护着的,直脱了公公年轻时模子的小叔智云……
又比如……
忽然,她淡笑一声,摇头叹息:
原来是如此啊!原来是如此啊!
什么肖母肖叔肖公公……其实说到了底,这孩子,长得最似的,还是他的父亲。
可不是吗?
若只看五官,只看那微微上勾的凤眼角儿……与那年唐国公后花园中,初见的那个从树上翩然而落的少年世民,又有何处不同?
只是,因承继了自己雪白的肤色,兼之毛发乌黑顺亮了些,便很容易教人觉得,这孩子长得与他那个因长年沙场征战,生性不拘小节而显得肤色深黝,须发微黄而干的父亲,大不一样了。
原来……
她爱这孩子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是这三个孩子里,最像最像他父亲的那一个。
无忧笑开来,有些伤感,却也心满意足地紧紧抱住了稚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