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奴想了想,又问:“德安,当年,那匹老狮子骢,似是被裴仁基从前朝大内牵了走的。是吧?”
“是……王爷问这些做什么?”
稚奴想了想,又看了看这小针,才冷笑道:“德安,有句话叫自作聪明自露马脚,你可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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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道?”
“王爷……”德安实在不明白,只得发问。
“你想,那青玄若是悄悄跟着那小太监,必然是要保持一段距离。若果然如此,以这般细小如绣花针般的小箭,她站得那般远,又是在绿叶枝丛中,渐乱人眼,她如何能看得清楚,此物是射向那马臀的?又是如何这般肯定,此针便是扎入马臀之中?此其一。其二,她说寻不得那小太监,这倒是似有说韦昭容灭口之行,但却又说发现了这天机弩……德安,你且想想,这等东西在宫中那些奸险之徒的手中,用处可是大着呢。且这般精巧之物制作极其不易。那韦昭容如此精明,又怎么会在灭口时,不将这天机弩一并取走,却叫她一个安仁殿恨之入骨的对手近侍给轻易捡走?其三,德安,你可别忘了,与此事最有关系的,还是武姐姐。若针刺神驹一事真是那韦昭容所为,淑母妃又有心想借此机会扳她一城,何不当着父皇的面儿,对武姐姐一番关爱,引出此事来?武姐姐今日这般风采,只怕……”稚奴停了停,终究还是酸酸一句:“只怕父皇是记在心上了。若淑母妃的才智,又岂会不知在武姐姐刚与陛下留下好感时将此事说透,效果最好?何以非得在我这个素来内弱却颇得父皇喜爱的皇子面前说?”
德安越听越惊,结巴道:“难道……难道是……淑妃娘娘……可她……她为何……”
“你忘记了,所有人都忘记了,淑母妃姓杨,而这匹狮子骢,正是承了当年那匹进贡与她大兴宫中的狮子骢之血脉。暏物思伤,心里难免不喜它。再者,那杨青玄是淑母妃一手带大的。跟三哥一样,见不得她伤心。自然知道此马留在宫中,会是淑母妃一大心病。再者这些年,大哥明里暗里,不知给三哥使了多少绊子。淑母妃嘴上不说,心下又岂会不知?只怕早就恨着大哥了。她的恨,就是杨青玄的恨。所以,那杨青玄自作主张,去借此机会驱了马,再让大哥受些父皇的责难与不满,倒是很有可能。”
稚奴想了想,又叹道:“至于为何在我面前说……原因无他,还是因为她是这整个大唐内廷之中,最看得透的人。知道父皇对武姐姐或有好感,但绝不会因她而失去理智,当下处罚韦昭容。可是在我这儿,父皇对我和安宁……
总之,只要事关与我和安宁,父皇必然会因痛我之伤,血气上来,不管不顾去罚那韦昭容。”
稚奴淡道:“所以,她这盘棋,却是下得好,便是补救之法,也极好。”
德安听得目瞪口呆,只道:“还有补救之法?”
“正是。淑母妃虽然智慧绝伦,却没想到我会替韦昭容求情,而使她功败垂成。可尽管如此,你看到她的表现了吗?她没有生气,相反,还说一些让父皇想起母后的话来,让父皇对她更加垂青……真是虽弃单卒,却得了一整支奇兵在手……”
稚奴想了又想叹道:“难怪母后也视她为一生最大的对手。淑母妃这般心思,可当真是让人惊叹了。”
德安听得咋舌头:日常只觉得自家主子已然是聪明至极了,却再想不到世上还有这般聪明的人物,且就在身边。
于是又道:“那王爷可不能留她,不如将此事查清楚,告知主上……”
“德安,淑母妃她这般如此,为的无非是得到父皇的一片怜爱。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人。你想想,她贵为前朝帝女,那是何等的尊贵身分?
可是,她却偏偏爱上了灭她国,亡她族的仇人儿子。甚至低三下四地,以前朝帝女之尊,为了父皇,先嫁我四叔,又在设计四叔死后,明知父皇恨她入骨,却依然放下一切,不顾一切地入了父皇的**,以堂堂帝女之身,甘为父皇妾侍。
德安,淑母妃她爱了父皇多久,只怕也就恨了母后多久。可是尽管这般,尽管她本性高傲,却也不得不在母后在时,依靠着母后的一片同情,在父皇的猜忌与仇视中,活在这灭她国亡她族的大唐后廷之中;甚至在母后死后,她也不得不巧用心思,利用父皇对母后的思念,利用对我们这些她最痛恨的女人所生的孩子百般照顾,求得父皇的爱……
甚至,她在刚刚,还为了能够让父皇多与她相处一些时间,竟然放下骄傲与自尊,甘愿模仿母后,成为母后的影子去讨好父皇……
她的爱,让我敬佩,她的心,让我感动。而且,她并没有要害我的意思,只是不喜欢那匹马。所以……德安,我想把这件事,就此不提。因为这样的女子,世上太少见了。”
稚奴动容地说。
德安想了想,只得叹息道:“王爷既如此说,那便如此罢,只是可惜了。原本趁着这次机会,便是不去动杨淑妃,也可以收拾了那韦昭容的。”
“你急什么。”稚奴淡淡一笑:“你以为父皇的性子,一旦他真的认定是韦昭容要害我与武姐姐,还有元充仪。他会放过韦昭容么?只不过与我一样,都替她攒着罢了。
且不说她现下只是有这些害人的心思,真正有行动的证据还没有……便是现下她娘家势大,贵母妃虽然性子耿直,却一向没什么错处。父皇便不得轻易动她。
所以,只是先按下不提。今日我请父皇原谅她,是让父皇能够恕她之罪,却更加她之错记于心中。明白否?”
德安这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