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事事处处都考虑在她之前的稚奴。
她淡淡一笑:
是呀……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了。
可是他……是尊贵的皇子,是那位她从儿时起,就念念不忘的,神仙娘娘最喜爱的孩子。
她呢?
只不过是一个出身寒门,以几百两银子得了个国公号的……平家女子。
除了这张自己看时,常常因想起来自何人而心生厌恶的娇艳面容,除了那些书上学来看来的东西,除了个性要强而学会的本领……
有哪一些,是真正属于她武媚娘这个人的呢?
又有哪一些,是她真正可以拿出来,与这坐拥万般宠爱,仁慈温厚,又聪慧绝伦的稚奴,堪相为配的呢?
……
她找不到。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宿命,不在他身上。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她在这**之中,唯一可以依赖可以仰仗的人罢了。
她觉得自己很卑鄙。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着稚奴对她的情意,好在这宫中立足。虽然……在他两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她的确是着急的,的确曾经想过,便是自己身死,也不教他出事的。
可是……那只是一种报恩,或者是恕罪罢?
她想,定是如此。因为她心里爱着的人,她很清楚,是那个无奈之下,只能求她为妾的“他”。是那个一直在宫外苦苦痴等,等着陛下大出宫人之时,红轿辕马,接了她回府的“他”……
所以……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来。
所以她才不恨那个徐才人的罢?即使她一上来,就抢去了陛下的心。
因为自己知道,对于陛下,自己只是尊重敬爱。虽有心动,却终究只是孺慕之情……
媚娘苦笑一声:
是呀……似她这般城府深沉,心机繁多的女子,怎么也配不上那朗朗如雪夜晴空的眸光里的一片爱意的。
她配不上,而且也不打算配上。
所以……
便如此罢……
只要她此次能活下来……便再也不参与这**中事了。只求……能够安稳地活下去,活到陛下放她出宫的时候。
只要……
到时她没有人老珠黄,“他”没有妻妾满房……她武媚娘的一生,就算圆满了。
慢慢地,媚娘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污暗的屋顶,却不是她每日里睁开眼时,看到的华丽殿顶。
一怔之下,她才想起,对了,此刻的自己,已然是阶下囚了。
想想,也觉得好笑,已然是第二次了。现在的她,已不似头次入囚时,那百般不适的样子了。甚至,还颇有几份自得其乐。
为何而乐?
她想,大概是因为,终于不用端着一张笑脸,面对一切了。
只是……
她想起了素琴,心下一揪:她现在,可还恨她?恨她没有保护好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武姐姐,你醒了?”
一声温暖清朗,如碎玉轻叩的声音,响在耳边。
媚娘认得这个声音,其实,她也不意外,这个声音会出现。
慢慢地,小心不扯动颈上伤痕地,她转过头,看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笑道:“你来啦。”
……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着她毫不做作的快乐笑容时,稚奴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笑得出来!
可是心里,又不由升起一股钦慕来。
淡淡点头道:“我来了。”眼里的泪意,努力地压下去。
媚娘看得出,他在强忍着难过,便笑道:“瞧你,做这一幅什么样子。武姐姐还没死呢。再说了,你只看见我如此,却没有看看来路上那其他的囚犯么?比起他们,武姐姐真的算幸运了。”
稚奴只是不说话,因为那股痛意,已然堵到了咽喉。他怕一出声,伤心就会化做呜咽流泄而出。
“稚奴,你可记得,你是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流泪的。否则只会教人觉得你懦弱。知道吗?”媚娘看他如此,便道。
稚奴只是点头,半晌才强咽下了痛意,道:“稚奴知道。武姐姐,你……真的没事么?”
“没事。放心,我还好好儿的。能吃,能睡。对了,下次你叫瑞安给武姐姐带些好吃的罢!这天牢里的伙食,可着实不怎么样。”
其实,从她开始踏入这天牢至今,是半点儿东西也不曾进一口。加之稚奴来得急,那林志与卢光明虽然准备了些吃食,却还没来得及与媚娘送来,就走了。
稚奴闻言,当下便着瑞安将食盒提来,又亲手替她取了出来道:“都是你爱吃的。有蜜枣糕,有莲子汤,有桂醴(就是加了桂花一起煮的米酒)……”
见到自己爱吃的东西,媚娘又饿了这许久,也顾不上疼痛,便咧着嘴,呲着牙,在稚奴的搀扶下起身,接了桂醴便是好大一口。
温热的桂醴一入喉,媚娘便觉得体内寒痛一驱而尽,笑道:“还是稚奴知道武姐姐。”又伸手抓了一块儿蜜枣糕,大口而食。
“你慢点儿吃……先喝口莲子汤……”稚奴看她如此这般,又是心痛又是好笑,急忙端了莲子汤来与她助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