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诏着百官即刻入朝,议太子一事。
又过两刻之后,诸臣便整列持圭,恭礼入内。
午时刚过,太极殿门前,内侍监王德宣旨,道太宗纳通事舍人来济所奏:“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之语,着废太子为庶人,以日后流放,远离京师为戒。
众人闻言,山呼万岁,尔后各自散之。
……
太宗站在太极殿内,看着那些熙熙攘攘离开的人们,脸上只是淡漠。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立在一侧,李绩在后。三人便同时轻叹。
太宗淡漠道:“几百号人,真正不想承乾死,真正想他好的,只有四人而已。可惜,他不听话,不然待朕百年之后,这些人再跪在这里时,却都只能想尽办法,得他恩宠了。”
长孙无忌知道太宗所言,乃晋王稚奴、晋阳公主、长乐公主、城阳公主这四人,心下不由恻然。
房玄龄轻轻一叹,便道:“主上,这些都是小事……目前最大之事,却是当立新储啊!”
太宗转身,扫了他们三人一眼,然后长长叹道:
“朕今日累了,改日再说。”
“主上……”
长孙无忌待言,太宗便厉声道:
“朕说朕累了!”
三臣悚然而惊,急忙告退。
……
片刻之后,立政殿正殿之中。
太宗急急奔向迎上前来的德安,厉声道:
“不是刚才还好好儿的么?怎么突然就风疾发作了?”
德安满面大汗:“王爷昨日今日,都因为担忧太子殿下之事,不曾按时服下药乳,方才刚将娘娘灵位安好,便昏倒了……”
太宗闻言,愧痛难当,便当下着人速延孙思邈入内。
不多时,孙思邈便入,替稚奴扎了针,又使了药之后,稚奴便慢慢清醒过来。
稚奴才将醒来,便见太宗守在自己榻前,心下一暖,便轻轻一唤:
“父皇……”
太宗绷着一张脸,眼底却有丝丝温暖:
“你是个好孩子,稚奴,可是你今日所为,实在不该。
如此一来,若有人将你视为你大哥一党……你说父皇该如何是好?”
稚奴叹息:“只要大哥得保性命,稚奴再无所求。”
太宗闻言,微微敛了目光:“再无所求……
你大哥得你这般兄弟,当真也是不枉此生了。”
稚奴泪盈于睫。
太宗握着他手,父子二人良久对视无语。
片刻之后,王德奉表来奏,道宫外大长公主闻得近事,因身患重疾不便入内故,特上疏以慰帝心。
太宗闻言一怔,便不动声色取了奏疏,阅毕之后,微一思索,淡淡道:
“着人回大长公主,就说朕知道她一番苦心了……告诉她,朕谢过姑母。”
王德一怔,便看向稚奴。
稚奴心中一跳,一股不祥之感慢慢笼罩心头,轻轻问道:
“父皇……?”
太宗轻轻一笑,拍拍他手:
“无妨,你姑祖母也是为你好。说起来,你也是该娶妻了。”
然后,面露一丝欣慰笑容,起身传旨道:
“今有晋王治,仁厚宽孝,已足冠服之龄。当行冠服之礼,宜立佳妇在室。
又有同安大长公主所举太原王氏族中,罗山县令王仁佑女,美姿仪,性婉顺,可为晋王妃。”
顷刻间,稚奴只觉脑中轰然一响,眼前发黑。
……
是夜。
掖庭狱中。
太宗悄然而至媚娘牢中。
媚娘还未曾睡,便见过太宗。
王德献椅,太宗就坐,便着王德守在牢外。自己看着跪伏在地的媚娘。
良久,才慢慢道:
“今日,稚奴做了一件让朕都想不到的事:他竟抱着皇后灵位,到太极殿前跪求留承乾一命。”
媚娘低头不语。
太宗又道:“朕怕他受风,便着人扯了旗为他挡风。结果那些子人,全都明白朕的心意,争先恐后地跑来,一同跪着求情。”
媚娘还是不语,只是绞紧了自己衣衫。
太宗忽然发问:“你在将血书交与德安之时,是不是已然料到会有这般结局?”
媚娘低头,良久才道:“媚娘只求陛下如意。”
太宗点头,又淡淡问:“只是朕么?”
媚娘不语。
太宗又沉默片刻道:“朕还有一件事,想告知你。想必不日,你便可以出这掖庭狱了——近些日子,宫中诸事,实在让众人心情不安。
所以朕准了同安大长公主之请,以太原王仁佑之女,为稚奴王妃了。
不日,稚奴便要行冠服礼,纳妃……
而且很快,想必他也会移出甘露殿,往东再住住。
这样一来,朕也有理由,把你释出这掖庭狱了。”
媚娘只觉心中一冷,无边无际的寒意,终究是漫延了她全身。
太宗慢慢起身,走到狱前,又停下脚步,想了一想才道:
“你放心,你一定会出这掖庭狱的——
为了一个人,一个你非常非常熟悉的人,稚奴一定会好好与那王氏合婚的。
朕知道他的心意。
所以你还是准备一下,待来日出狱之后,如何襄助稚奴为好。
其他的,务多念,务多想。”
言毕,太宗离去。
媚娘怔怔地看着太宗的背影,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