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闻言,不敢怠慢,立时引着他去见媚娘。
媚娘见他如此,心下已然明白几分,也不啰嗦,更不等六儿引着他们换了一个地方,便在桥上道:
“这里左右前后,一览无遗。
且占势高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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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话儿,直说罢!”
六儿会意,立时奔下桥去,只在岸边矮草丛边儿站着向桥下仔细看了一看,又奔上桥来,向媚娘点头示意。
见此情况,那小侍倒也机灵,不多废话:
“娘子,宫里眼下,可是出了件大事!
今晨一早儿,万春殿那边儿的皇后娘娘,便突地寻了个由头,着人去搜了承庆殿贵妃娘娘处。
也不知到底是哪门子的冒了邪气儿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侍怜奴,竟然还当真在贵妃娘娘寝殿里,搜出了些子咒诅偶人,上面儿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是皇后娘娘与千秋殿淑妃娘娘的姓氏与生辰八字呢!
这下子,事体可就闹得大了,陛下在早朝上,便得闻此事,又是动怒时,那崔贵妃的父兄又跳出来喊冤叫曲的,又是指着说有人要害崔贵妃娘娘的……
反正眼下,宫里可是一片闹腾啦!
瑞公公说,只怕皇后娘娘这把子邪火儿,是打着门子往娘子您身上烧来着……
所以还请娘子知明此事,好先做打算呢!”
媚娘闻言,却淡淡一笑道:
“打算?
打算些什么?”
六儿与那小侍俱是一怔,半晌六儿才先开口道:
“姐姐,这事态闹至如此地步,摆明了是皇后要想把这把邪火烧到姐姐身上。
姐姐不早做打算,只怕……”
“你方才也听闻了,此事一出,头一个闹起来的,便是那崔氏族人。
——博陵崔氏,论起来,却是比那太原王氏也是势大一等的氏族罢?
有他们在闹着,你觉得皇后能把这火烧到我头上来么?”
媚娘淡淡笑道:
“皇后不傻,更不笨。
她这样做的结果,自己更是早就料到。
所以,想必对她而言,此番最大的目的,还真就只在崔贵妃一人身上,而非意在我身。
否则同一时刻招惹了博陵崔氏与我……
便是她,也是吃受不起。”
六儿闻言,这才与小侍齐齐松了口气。
可小侍到底是来传话儿的,不问个结果出来,总是不当,于是便再一次追问:
“那娘子的意思是……
此事就且不理它?”
“不理?
那可不成。
难得皇后走了这么一招妙棋,给咱们留下这么大一个机会……
若是不良加利用,岂非可惜?”
媚娘淡淡笑转头去看着那小侍道:
“你且去告诉瑞安,便说是我说的——
叫他立刻便去见德安,说近些日子以来,我也是甚为思念萧淑妃……
不知淑妃娘娘是否身体康泰。
若得其佳音,自是最妙。
——这几句话儿,可都记住了?”
这小侍本是李治尚为晋王时,一时仁慈,于奴籍之中救得的一普通孩子,本也无甚大使用,只是教他在一旁侍墨研朱。
可时光一长,不知哪一日李治突然察觉,此侍竟有一样常人所不能及的本事,便是记忆超常人数千百倍不止。
无论只字片语,无论片叶段枝,只要教他看上一眼,立时便牢记于心难以忘记。
于是李治着意安排培养,又刻意得他忠心。
结果此刻,他却成了最佳的传音之器。
是夜。
太极宫。
立政殿中。
寝殿之内。
这些时日以来,虽然明知媚娘并不在立政殿中,可李治还是依然保持着十临后宫,九幸立政的习惯。
而他的喜好,本与媚娘极为相近,立政殿又是他母亲长孙皇后的故殿,殿内各种摆设用物,也都是他自幼用惯了的。
是以,于李治而言,这里却才是这偌大的太极宫中,最教他觉得自在的地方。
此刻虽然媚娘不在,他总觉得立政殿里缺了些暖意,可一想到如此一来,自己在立政殿中办理政务,也不必再担忧到影响媚娘而不能得行……
左右算计起来,却是可以留在此处更长的时间。
于是便在媚娘离宫之后不几日的今天白日里,便着德安悄悄儿地将自己的一应私物,统统都搬到了立政殿中,只做定了心——
自今日起,这立政殿,便是他李治的帝寝了。
因此,小侍儿来报时,李治却已然由着德安瑞安侍奉着梳洗完毕,正更替了寝衣,预备着睡下。
闻得小侍儿这番话,李治倒是先嗔怪地瞪了瑞安一眼:
“就是你多事,没的总拿这些去烦她。
朕就不信你跟了朕与媚娘这些年,连这点子事态都拿捏不准。”
瑞安垂了头呐呐道:
“瑞安只是想着,好歹也教姐姐有个警惕。”
李治叹气,摇头道:
“罢了,你也是好心。
说起来虽然媚娘眼下身处安全之地,可到底也算不得上是万全之境……
你提醒一下,也好。”
想了一想,他又皱眉道:
“不过到底这皇后也是做得过了,眼下竟连向来不与人争的崔氏一族,她也要折腾一番。”
德安却在一边儿接口道:
“主上,其实算起来,瑞安这一报,倒也当真报得对了……
别的不提,这皇后为何要折腾崔贵妃……不还是为了武姐姐么?”
李治哼了一声,淡淡道:
“正是呢……
也真当提醒她一番才是。”
想了一想,他转头过来看着瑞安:
“你去安排着些儿,教明日里,崔余庆(崔贵妃父,崔氏一族族长)的奏疏,搁在王仁祐一党诸人的奏疏之上……
明白么?”
瑞安大喜,点头称是,立时拉了那小侍,迤迤而去。
一侧德安却含笑道:
“主上习惯,向来是先看最上的一个奏疏,是以却不宜摆在最上面儿——否则那些有心人,只怕便知道中间有主上安排。
但若是不多不少,正正好儿就摆在王氏一族官员的奏疏之上,那便是有人疑问,也只会以为,崔氏一族在中间做了些什么安排。
如此一来,对主上却只有相宜之处呢!”
李治淡淡一笑,伸手拿一本被媚娘搁在床前,翻得几乎烂了的书卷,只斜斜倚下榻边,含笑而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