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张口,再说几句,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了紧。
低头一看,榻上躺着的李治,正睁了眼,拉了自己的手,嬉嬉笑着。
被那么一双黑亮亮乌透透的眼睛这般看着笑,媚娘的心也不由软了下来,嘴角含了几丝笑意道:
“亏你还笑得出……
这般大冷的天儿……
就这么睡着了。
若是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眼下可不是你能借着生病告休朝的时候呢!”
李治笑吟吟地拉了媚娘坐下道:
“你这般的身子,都出去忙着。
我又怎么睡得下?”
媚娘听到这话儿,心里一动,微微垂了头道:
“是我不好……
叫你担心了。”
李治面上的笑容微敛了敛,坐直了身体,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又把盖在身上的锦被好好儿往她身上披了一披,替她挡了一些寒气,这才道:
“我没有怪你不爱惜自己……
我也知道,此番去见三哥,也只有你能去了。
只是……”
李治的笑容,彻底敛了起来:
“只是无论如何,我一想到你……
唉,就觉得自己当真是心里煎熬得紧。”
这话儿实在说得极素,素得如一碗无油无脂亦无肉,只洒了一两颗盐粒的胡饼一般。
可越是这样的素语,却说得媚娘心里身上手中,全是暖暖的一片。
好半晌,媚娘才软软地躺在了李治的怀中道:
“有治郎这样的一句话儿,媚娘如何也是值得的了。
何况……”
她淡淡一笑道:
“何况今日之行,却也未受什么苦楚——
实在是因为吴王殿下自己,也不曾熄了半点儿求生之念呢!”
李治目光一亮,低头看着媚娘娇俏如花的笑容:
“你说……
三哥他……他应了?”
“应了。”
媚娘淡淡一笑,仰面看着李治:
“虽则没有说出口,可媚娘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来的话儿,分明便是应了。
何况……”
媚娘笑着又低下头,伸手捏了李治胸前的一块儿玉缀玩:
“何况我离吴王府时,已然听到殿下在唤着左右,替他换上一壶新茶了——
他说,那茶已然凉了,喝不得了。”
李治目光微湿,心中震动,半晌才轻轻道:
“……好……好!
知道贪暖了便好……知道贪暖了便好……”
他伸手,紧紧地握了媚娘的,反反复复只叨念着一句话:
“知道贪暖了便好……”
……
次日晨起。
立政殿。
媚娘醒时,李治早已离开。
只是他最心爱的那件银雪领墨裘,还是好好儿地盖在自己的身上。
媚娘伸手,玉一般的五指陷在银雪长毛的狐皮领子里,几乎都看不出来哪里是春葱指尖,哪里是雪狐毛皮,心里却是又甜又暖,仿似喝了一大碗的甘酿一般。
旁边儿文娘早早儿过来,侍奉她更衣梳洗,见到她这样握着那件大狐裘,不由也讶然笑道:
“主上这也太过了些罢?
自今年入了冬以来,每日每夜的,不在咱们立政殿里过夜便倒也罢了。
可若一过夜呀,准得‘忘了’来时身上穿的大毛衣服……
唉!
别的倒也罢了,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
可这一件可不是一般的衣裳啊!”
文娘无奈地笑,一边儿新入的小侍女浣画听到了这样的话儿,不由娇憨笑道:
“文娘姐姐这话儿说得好奇怪……
不过是件衣裳,又有什么一般二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