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哭了,岂非是承认我此番输了他们,更顺了他们的意?”
媚娘淡淡一笑,微合起目光轻声道:
“明和……我武昭一生,认天认地认命认败,却唯独不认输。你明白么?
此一局,是我败了,可我却没输。我也不会输给这些人。”
败了,与输了,有什么不同么?
明和想问,可是看着媚娘苍白的脸色,他还是没开口。
倒是媚娘主动开了口,轻轻道:
“你去替我传个话儿与瑞安罢,叫他别急着对萧淑妃下手……
却可先将王善柔身边的手臂,再斩上一条。”
明和瞪大眼:
“娘娘的意思是……”
“王善柔那些近侍里,挑一个她最看重的……你这么说与瑞安听,他自明白。”
“可为何……娘娘方才不还说要先放一放她?”
“正因为相信不是她,我才要做出针对她的样子来,让那个真正的凶手以为得计,自己露出马脚来。——毕竟此番之事,非同在太极宫内……
皇后也好,淑妃也罢,她们在太极宫内,甚或是万年宫等都内六大行宫之中,都可说是行事容易。可这麟游行宫……
且不提此番治郎移驾此地之事匆匆,她们未必能够料得到,早做安排。便是早有安排,能不能如宫中那些人一般得用,还是两回事。
所以只怕,此番之事却与她们有些关系,也非她们一力而为。何况此番主要针对的人却是弘儿……真正的幕后还是那一个。
但这不是紧要的事,紧要的事,是要查清到底他是怎么把毒落入弘儿的汤碗之中的。毕竟眼下的他所有力量都被治郎钉死,可却还能这般行事……
怕是这宫中还有与他相结之人,且还地位不低。
所以一定,一定要把这人挖出来。否则必是大祸。”
媚娘轻声道。明和初时也不曾想得太多,如今听媚娘这般一说,也是心惊,急忙点头称是,立时召了一个心腹小侍上前来吩咐。
殿后。
纱缦之内。
阴影之中,李治静静而立,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
一侧,原本是来回报李治,媚娘寝殿之中冰块之事已然安备,无需担忧的德安也立在一侧,偷眼看着李治,半晌才道:
“主上……”
“去安排一下罢,这件事,便在万春殿中了结了的好。
不要再让媚娘往深里追下去了。”
李治长叹一声,似极疲惫道。
德安咬了咬牙,轻问:
“主上,依娘娘的性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
何况若依眼下之势,实在在地对娘娘也是件好事,更是能让主上得遂所愿,不是么?”
李治蓦然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德安:
“你在说什么?
对媚娘是件好事,让朕得遂所愿……
难不成至如今,你还以为此事是韩王叔借着皇后的手所为?”
德安轻道;
“难道不是么,毕竟这太极宫中最恨娘娘与殿下的……”
言及此,他突然停下,瞪大了眼,惊恐地看着李治:
“是……是……是……”
看着惊吓至此,双唇哆嗦着的德安,李治摇了摇头,痛叹道:
“朕又何尝不想自己猜错了呢?”
只是这一句话,便叫德安的心彻底沉入欲底,好一会儿才咬牙道:
“主上骂得是,德安竟是糊涂了……
若是那人所为,主上何曾能忍得心下,何况……何况还是对娘娘……
不成,万万不成。”
李治闭目,良久再度睁开之时,目光中已是痛极之色,似若生剜了一颗心一般:
“是啊……
何况还是对媚娘……
何况还是对媚娘!
居然就能下得去手……
居然就能下得去手!
唉……
是朕太自以为是了……
总以为这样的悲剧,眼下谈防备却还尚早……
可终究还是朕太自以为是了!”
李治叹息,声音充满了痛苦与疲惫:
“是啊……处身于皇家,无论多么天真的人,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这样的你死我活?
是朕太失策了……太失策了……
也是朕的不是……
这样的心情,朕也能明白,甚至也知道朕不是……
更加愿意补偿……
可为什么不来找上朕?
为什么不是朕?
而是媚娘?
是弘儿?
为什么?”
李治一遍遍,一次次地问着德安,也问着自己:
“难道朕真的看错了人?难道朕也真的看错了人?”
德安张了张口,却终究不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