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啊……实在是人中之人……只可惜,这样的女子,却终究还是不能被天命轻易放下的。不多时,她那个虚荣成性的母亲,便传出谣言,说这个女子身负贵命,得其为妻者,则可得……”
李德奖转头,看着慕容嫣,意味深长地说了七个字:
“天下。”
慕容嫣猛地抬头,看着李德奖。
李德奖却全然不在乎,只是点了点头,轻道:
“没错,这个母亲为了能推着自己的女儿坐上那一家的女主人之位,出了这样愚蠢而下三滥的手段,更加将自己的女儿推入万劫不复的险境。
可她不知的是,自己的女儿身上,其实真的有一道大方师箴言,内容竟是无甚大差别之处,唯一的区别,便是女儿身上的箴言,内容却是说她可为下代之主母。只是,诚如宝剑在手,便只依主人正邪行事一般……
这个女子的箴言,也是有些限制的。”
慕容嫣沉默。
李德奖继续道:
“正因如此,这女子便成了那家主人的算计之下的一枚棋子。万般无奈之下,她被几逼入绝境,更是险些成了一个几番濒死的人。然而走到这般地步,她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生’字。”
慕容嫣深吸口气,半晌摇头道:
“若是这样,这个女子,倒也真是难得的奇女子了。天命也当好好儿照应一二的。”
李德奖点头,淡淡道:
“是啊……照应是有的,因则于她无知之中,那家主人最心爱的小儿子,却已然对她倾心一片,断然不能舍离,甚至为了她,放弃了自己原本逍遥一世的愿望,而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一步步走上了争权夺利,与自己兄弟相争的人生。
最终,几番舍离几番难,二人即将完成一生相守的梦想之时,这个生母却带着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儿来,要求自己早已遗忘着的女儿让出这主母之位……只因她这个姐姐爱上了自己的妹夫……
你觉得,你若是这个女子,会如何对待?”
慕容嫣已是听得胸中气血翻腾,好一会儿才咬牙道:
“如何?
便自当如陛下今日所言一般,打折了腿,有多远扔多远!”
李德奖点头,淡淡道:
“可这个女子,却实在是说不出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的,她看似无情,实则却是情最深,义最重之人。是故,她也只能将这事事处处,都会将她置于死地的二人囚禁起来……
可这样的举止,却被人说成是虐待亲母亲姐……
你说,这个爱着她的男人,却该当如何?应当如何?”
慕容嫣沉默,良久忽道:
“若是一朝这个女子背叛了这个男子,却又会如何?”
“不会。”
李德奖淡道:
“因为他们二人本为表里,一生,则另一亦生,一死,则另一难存。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背叛可言。”
慕容嫣沉默,好一会儿突然轻道:
“这样的人,的确是为人主最佳的选择。先帝的确至明。”
李德奖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慕容姑娘明白了?”
“为人主者,尽管天下人奉之若神明,实则却到底也是人。只要是人,便必然会有弱点。然而身为人主,时时刻刻要记得的,便是天下千千万万人的福祉。是故他的弱点,却是自己都要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的。
然而既然为人,必然便无法做到似宝剑一般时时锋芒毕露,刚而不折……便是宝剑,时间长了也会有些损伤,也会刚过易折。何况是人。
所以人主总无完美,必为人所诟,只因人主亦是人,亦难逃天下人指谪。
可若是这个弱点,一朝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且这人却还是个与这人主恰为互补又心意相合相忠者,则必然成就一世英主,再无可伤之处。便如宝剑与时时磨励于它的剑石,两者相生而相助……
那便是天下大福。”
李德奖看着慕容嫣,欣慰一笑道:
“那……若是为了这剑石,宝剑便要磨去自己原本圆钝的刃角,你觉得,该磨,还是不该磨?”
慕容嫣沉默,好一会儿才轻道:
“这天下,慕容嫣最服的,却是那位狄仁杰狄大人。他有一句话儿,深得慕容嫣之心:
国之法度,便是为公平天理而存。诚所谓若一害千人,仍以人生而有命之言纵之妄之,是为谬仁。
然若能痛下决心,为千万人除一无可救药大害,则便是大慈仁。”
李德奖点头,半晌才轻道:
“那么,你的抉择呢?”
慕容嫣平视前方,良久轻道:
“慕容嫣有生之年,游历一生,无所畏惧,亦无所牵挂,一生所念,仅有程郎。如今得见这等圣主,自然甘愿相助。”
李德奖垂目,良久才轻道:
“哪怕要如李德奖一般,终生只得行于暗夜之中,不得再见日阳?”
慕容嫣却淡淡一笑道:
“身伴朝阳之侧,又有何不得见日阳之说?”
李德奖一怔,却突然笑了起来。接着,慕容嫣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