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勾唇,淡淡笑了笑道:“若真要强说的话……那也只能说,偏生就是这般巧,他生在了帝王家,而我……
又嫁入了帝王家而已。
但他要的人是我,与我是否绝色,是否才纵谋绝无关,他要的人,只是我……
正如我要的人是他,与他是否出身贵绝天下,是否聪慧绝顶,是否容貌绝世无关,我要的人,只是他……”
媚娘轻轻道:“那么,你要的又是什么?皇儿,你要的,又是什么?”
李忠茫然了,瞪大了眼,看着媚娘的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媚娘淡淡一笑,扬眉轻道:“你说你有了想要的,那你想要的,却是什么?一个人?一件事?一桩物?一处景?那这个人,这件事,这桩物,这处景……真的便能让你觉得,但得之,无他求了?即便……当你得到了这个人这件事这桩物这处景之后,发现她与你的想象完全不同也无妨?”
……
是夜。丽正殿中。
李忠一直维持着媚娘离开时的样子。无论是神态,还是衣着,甚至是姿态……都如她离开时的一样。他一直在想着媚娘所说的那些话。
她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怎么可能?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想要的,不就是……不就是……
不就是她?
可是……李忠茫然地瞪着前方,目光中满是不知所措。
她问他:若是有朝一日,他发现自己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竟然也会变老,会变丑,会变得糊涂不知事……他会如何?
她……怎么会呢?他摇摇头,觉得有些可笑——她……武媚娘?她会老?会丑?会变得糊涂不知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
怎么会……
他突然笑不出了。瞪着前方,他突然笑不出了。
她不会么?
他沉默了。
因为他知道答案。
……
同一时刻,立政殿中。
媚娘坐在榻前,怀中抱着刚刚吃饱足了奶水的李贤,这孩子正心满意足地眯着眼儿,打着小小的呵欠,一副沉沉欲睡的小模样看得旁边儿正由着李治点着,读书做功课的李弘忍不住想笑。
李治见李弘分心,忍不住便摇头叹息,伸手敲了敲几面道:“罢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去抱了弟弟去睡。父皇呢,便与你母后说些儿体己话儿,可好?”
媚娘听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些没正经的话儿,忍不住便皱眉想说他,可却见李弘瘪着嘴,拼命忍了笑伸手来抱弟弟,自己觉得也没好意思,便微臊了脸,强撑着做母亲的样子交代了两句,急急把小儿子交与他去抱,这才转过头来瞪着一脸百无聊赖相地看着德安瑞安收拾四宝下去的李治。
李治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眨了眨圆圆眼儿,不解道:“怎么了?”
“你说呢?”媚娘冷哼一声,却转身,只丢了个背影与他看。
李治眨眨眼,又道:“不过就是说了两句玩笑话……你真气了?”
“我气什么?要丢脸也是治郎这个为人父的丢脸,我气什么?”媚娘依旧头也不回,哼他一声。
李治叹了口气,上前来,便将媚娘抱在怀中,一边儿感受着她小小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暖意,一边儿淡淡道:“好啦……我知道了……下次一定端好了为父的架子,再与这两个混小子说话儿,再也不话里话外拿你打趣他们了……好不好?”
媚娘这才转头看看他,然后勉勉强强地应了声好。
这般乖巧可人的她,在以往却是看不到的……事实上,以前的她,只是会事事处处与自己逗嘴拌气儿……这样的媚娘,温柔乖巧得让他有些不安。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因为他知道。她为了他,都做了些什么。也知道她一直都明白他……
是的……她明白他,知道他,了解他,所以……
从一开始,她就在刻意地与忠儿摆清了关系,也一直避免着将这样晦暗的心思,揭露出来。因为她知道,于他而言,这样的事情不但不能发生,更加不可发生……
他承受不了失去她的痛,更加无法承受,自己的儿子,会打着以他为表率的借口,做出一些让他永远无法原谅的事情。
更加承受不了的是……直到今日,他才忽然惊觉,若是当年他的父皇真的喜爱着媚娘的话……那他……
李治闭上眼,将自己的脸更加往媚娘颈窝之中缩了一缩:
他不敢去想,更不想去想……
便是做个懦夫,便是被人骂作无耻,居然要利用自己最爱的女人,自己的妻子……
他也不要去想……
这一切,就交与她罢……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交与她罢……
他告诉自己:没错,交与她,忠儿自然便是会死了争储之心,接下来,也就好方便安排着往京外而去,自寻一方天地,一个爱他的女子,相守一生……
而他这身为人父的,能与他的,便是无数使不尽的金银钱帛,清闲富贵的日子,无忧无虑的另外一番人生……
是的,这是最好的结果。
他告诉自己: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对忠儿而言,对他而言,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