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停下脚步,正色看着他道:
“媚娘眼下这等状态,必是一时无心管着那些女人,你得把她们给朕看好了,别叫她们去给媚娘添麻烦。若是媚娘因她们有了什么差池……朕头一个便拿你是问,明白么?”
“主上安心!德安省得。”
德安点头。
李治点头,又想了一想,摇头道:
“还是不成,那两个年轻的倒也还好些,毕竟你也跟着朕这些年,一时之间也还能治得住她们,可那两个年长的……”
李治眯了眯眼,好一会儿突然睁开眼道:
“传朕旨意,午后在见新罗国主之前,朕要先见一见韦太妃。然后你再拿一封朕的手书,去亲自会一会燕太妃。”
德安一怔,立道:
“是。”
……午后。
贞观殿。
韦太妃已然入殿许久,含笑垂坐于下座,听着李治接连吩咐了几件无干紧要的政事然后对着自己微笑,便谦道:
“陛下政务烦忙,若有何事要吩咐老身的,便着左右传一句话儿即可。”
李治摆一摆手,支开了左右才起身,徐徐走到坐在殿下的她身边,一边儿按着她不让起身谢礼,一边儿也与她面对面隔几坐在早已备好的圈椅上,笑道:
“不成不成,事关紧要,朕还是要亲自与贵母妃说一说的。”
韦太妃点头,含笑道:
“但请陛下吩咐。”
李治垂眸,半晌才轻声柔语道:
“本来是该慢慢说与贵母妃,免得惊着您老人家的,可您方将也听着了,不多时,新罗国主便要来,与朕见一见。这位新罗国主此番前来,却是微服而来,所以朕必然要紧紧地见了,紧紧地送走……那朕便直言了,还请贵母妃多担待。”
他看着含笑颌首,正欲再客气几句的韦太妃,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道:
“听说,贵母妃很是喜爱您叔父家中的小侄女儿?”
韦太妃一怔,脱口道:
“陛下怎么知道?”
接着,她也自觉失态,于是不免尴尬一笑道:
“是……那孩子,的确是可爱,真的很讨老身喜欢。所以便每常里总待他比别的小辈格外好些。”
“那孩子朕也见过几面,倒的确是很可爱呢!可爱到总是叫朕想起一个人……”李治伸手,端了茶来饮一口,却淡淡笑着直视表情平静的韦太妃,口中轻轻念出一个名字:
“就是她的亲姑母,您的亲堂妹,被父皇赐死在掖庭狱里的废昭容韦尼子。”
韦太妃一时有些怔然,好一会儿才轻道:
“原来当年她真的是在掖庭狱里……”
她说了一半,摇头一笑,叹道:
“不过最叫老身想不到的是,都这些年过去了,陛下还记得这个罪人。”
“怎么不记得?算起来她也可算是朕的杀母仇人。”
李治垂目轻道:“不止是杀母仇人,她于朕,还有害妻之恨……
之前皇后侍墨先帝驾前时,多少次生死之危,都是托她之福,朕怎么也不会忘记。”
这一句话,却叫韦太妃平静的面容上染了些伤感,良久才轻道:
“陛下,老身虽与她为姐妹,但当年一直不曾察觉……是老身之过。”
李治却摇头再一笑道:
“无妨,这些仇,这些恨,都是与她的,却非与贵母妃的。她是她,贵母妃,是贵母妃,朕记得。所以朕从来不曾移怒于任何不相干的人。否则……”
李治抬眸,冷清的墨眸看着韦太妃道:
“当年死在四哥手里的,可就不止是她一个人了。您身边那位萧氏,也是躲不掉的。”
韦太妃的表情,头一次有些失了常色:
“……陛下……”
“贵母妃,朕已然与您说了,朕今日,还有些紧要的政事要处理,所以也便不再多兜圈子——当年让韦尼子终生不得育父皇龙嗣的五行草之事,或者在母后去世之后,您以为自父皇与王公公花姑姑一离世这世上便再无第二个人知道了……不过实在遗憾,这些事,朕比父皇更早知道。”
李治看着韦珪突然凝住的神情,有些怜悯,但口中依旧无情地吐着早已想好的每一字,每一句:
“不止是这些事,还有更多,比如……连韦尼子都不曾想到的春盈的身份……朕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