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长生殿中,一片安静祥和。
媚娘看着一边小床中咦呀舞手而乐的小儿子,不由含笑道:
“这孩子,可真是爱笑的。”
正呆呆望着殿外夜色的玉如闻言,回头淡淡一笑:
“真的……像极了娘娘呢。”
媚娘看她一眼,好一会儿才轻道:
“你将来的孩子,也必会如你一般温厚,沉稳。”
玉如闻言一怔,欲笑,却是泪如雨下,忍不住膝行一步,将手置于坐在圈椅中的媚娘膝上,由着媚娘轻抚手背,落泪强笑。
媚娘黯然:
“……他……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子,你亦是一等一的好女子。你欢喜他,再应当再寻常不过。
只是奈何……
人对了,情对了,这时间若不对,也的确是懊恼伤心。”
玉如泪如珠下:
“……娘娘,您说,玉如是不是一个下作的女子?竟曾存了心思以为自己若能与他比翼双飞,便是为妾为侍都好……
再不曾想过,他是不是要这样的玉如?
玉如竟曾想过要这样告诉他……却又总觉得他不会想要这样的玉如……所以一直不能言明,只能暗中盼着他能懂,能知……
是不是玉如下作?”
媚娘再叹一声,郑重摇头:
“你不是下作,你是犯了痴……将自己摆得太低……”
她顿了一顿,轻道:
“这世上,本来便没有谁该如何待谁,谁当如何对谁的道理。但凡你不做害人之事,不伤他人之心……
你爱慕他,也只是甘苦自知,又有哪里的人,有权利来评断你这般是下作不是?”
玉如怔怔半晌道:
“只要不害他人,不伤他人……
便是自苦亦无过?”
“何过之有?你一未曾为自己私情,欲说出口强拆他夫妻情缘;二未曾为解自己一片情痴,向他百般索求,让他左右为难……
只是一片倾情难吐露,终究被他看出,不忍你继续自苦所以言说分明以求断你痴念……
你何过之有?”
媚娘反问一句。
玉如沉默,半晌才复哽道:
“真的……无过?”
“何过?”
媚娘再反问一句,让玉如无言可对,唯有沉默。
正在沉默间,忽闻殿外玉明求见。
闻得妹妹归来,玉如急忙擦了眼泪,向媚娘一礼,便去后殿急急补了妆来,复出时,便得见玉明春风满面,正与媚娘言笑晏然。
虽说玉如向知玉明灵慧机变远胜于己,此番前往新罗又有慕容嫣与诸暗卫暗中照应更必无事,但到底姐妹挂心,如今见她一切安好,倒也才觉心宽。
只是毕竟情伤初起,正哀影怜孤之时,便不似媚娘敏觉,竟再不察妹妹一反常态,将那新罗国国主身侧一众花郎卫频频提及,夸赞不已——特别是那为首的金德俊,玉明前前后后,反复提及了三五次之多。
她不觉,媚娘却心知肚明,于是含笑听时,便立下意来,寻机要去见一见那个能将这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丫头折服的花郎少金德俊。
只是……她没料到的是,这会面,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相谈片刻,媚娘便觉有些疲惫,于是便着玉氏姐妹安排一二,欲小憩一番。
两姐妹喏喏,正待起身,却听得殿外一阵呼喝之声,于是玉明立时便飞身出殿,留玉如在媚娘身边警惕。
相较起两姐妹的些微紧张之态,媚娘神色却只是淡淡,再看一眼殿外情形,起而道:
“正嫌今日无趣,陪本宫殿前一观。”
玉如闻言犹豫,但立时喏喏,起而扶媚娘徐至廊下,却遥遥可见殿院外一队数十黑衣人正与玉明所率十八神凤卫酣战一处,人数之上,显然是对方更胜一筹,而且论起武力来,对方也并非弱于己方——若非两队金吾卫即时赶至,只怕这十八名自己苦心调教出来的神凤卫,还要折上一两个。
莫说是玉如变色,便是媚娘也大感意外,只掠了一眼正看着自己的玉如,玉如便立时意会,伸手怀中正待甩出,却被媚娘及时按住:
“不可。”
玉如立时省及此刻贞观殿东侧凤楼之上,李治正设宴待宾,若甩出消息烟火,岂非反而正中这些贼人下怀?
于是她请了声罪,便打个呼哨。立时,两声尖长的鹰啸便在洛阳宫上空响起,枭枭不绝。她再看了眼媚娘左右,直言一声:
“但请慕容姑娘护驾。”
接着便自双脚一蹬,凌空一跃,同时反手抽剑出腰间,娇叱一声如天女临世,衣袂飘飘处,已轻轻掠过殿门。接着双手再一甩,便三五条血花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