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们……”
瑞安木讷讷地回答。此时的他,早已无了那般神采飞扬,仿佛灵魂已从身体里抽离,只剩下一具空躯壳。
李治再闭目,半晌哑声道:
“他们的罪,与你无关。”
“罪臣之……”
“住口!”
瑞安一语未竟,便被李治平地雷般的一声厉喝压住!
诸侍齐齐惊得面色如土,同时跪下,行礼不止!
瑞安只呆了一下,便再度徐徐开口:
“罪臣……”
“你的话一出口,有罪的,便不是你,与你的好兄弟们,而是主上。”
媚娘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虽然很轻,却意外地压住了瑞安欲出口的话语,也平定了李治几欲脱口而出的暴怒叱骂。
瑞安浑身一震,微犹豫了这么一下。
媚娘继续:
“普天之下,最大的罪,莫过不忠不孝。你这一句罪臣出口……
主上要做些什么才能弥补起来……
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瑞安全身剧烈颤抖,良久恢复平静,满面绝望之色。
三人一时间,俱是沉默。
良久,李治方道:
“你要替他们赎罪,朕不会再拦你……你要随他去长街为役,朕亦会顺你心意……但只一桩,”
李治看着他,哽咽轻道:
“你不得死。他亦不得死。
甚至便是他们二人,亦不得死。
凡是你们之中任一人,有萌生死志,为朕所知……朕必会叫你们九泉之下亦不得安眠——听明白了么?”
瑞安闭目,泪水却不停流下,耳边又传来李治声音:
“你们非但不得死……但有朕……与媚娘有诏用时,便得立时来听宣受使……
这是你们该赎之罪,明白与否?”
李治轻问,瑞安却是痛哭无声。
李治咬牙,含泪大喝:
“听明白没有!”
“主……上……
主上……!”
瑞安哽咽不成声地从齿间吟出几字,最终难忍心痛,瘫伏于地,放声大哭不止。
而宝座之上与殿下立着的媚娘,亦两两茫然地或坐或立于原地,任凭泪水冲刷着面庞。
……
次日。
天算是晴了一些,可天边乌云,仍旧没有半分要彻底散去的迹象。
媚娘坐在猎宫凤楼之上,任寒风将衣袂吹卷得烈烈做响。
她的身边,立着肿了双眼的明和,与一脸叹然之色的慕容嫣,以及泪痕未干的素琴。
四人都看着前方,一辆粼粼而驶向西北方的简单马车。
好一会儿,明和才轻道:
“娘娘与主上嘱咐的几件事,明和都办妥了……
师傅们……一回到长安,立时便会有周师傅来接应,把他们在长街里安排下来……那边的人也都打点好了,上上下下人等,都知道要好生照顾着他们二位的……
还有……还有,一路上的盘缠吃食,也都安排好了……
还有……”
明和说不下去,只是流泪。
媚娘却不哭,只是静静问道:
“瑞安的身子,刚刚淋了雨,可请孙老哥给抓了药?”
“抓了……也着了李云师傅与一路伴着回去的静安师傅一道照应着,总是会让他好好儿吃药的。何况主上也好,娘娘也罢,都下了令着他不得轻生……
师傅他……他不会……”
明和再也说不下去,只是躬身行礼。
媚娘眨眨眼,挥手叫他退下。
一边儿的慕容嫣摇头,叹了口气:
“瑞安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有那样的哥哥们拖累着。”
媚娘沉默,素琴也感伤着说:
“还有德安……他也是个好孩子……”
“他?他便罢了。”
慕容嫣轻哼一声:
“她家那位妻痴天子虽然一扯到她的事,便是疯疯癫癫地活像个幼稚小儿百计千狡,但大事上还是明透于心的。这一次他没说错,若是德安有心,这等事情如此蹊跷,他断不会真的就听信了自己兄弟的……
说来说去,在他心里,她还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人——不似他德安一心效忠的那位妻痴天子一般,便是牺牲了他自己,他兄弟们,也万不能利用的。”
素琴闻言,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姐姐……”
“无妨,她虽说得不中听,却是实情。”
媚娘淡淡道:
“至少德安在此事之上……不,是一直以来,考虑治郎的立场,总是多过于本宫的。其实这才是本宫最喜爱他的一点。”
微吐口气,媚娘低下头,轻道:
“其实本来此番,本宫亦无心去怪他些什么的……但是……”
媚娘抬头,看着那辆马车在地平线上消失成一个小黑点,半晌凝目道:
“但是他不应该……不应该把显儿给扯进来的……
虽然他绝对不知情,也绝对想不到对方竟会利用显儿……
但确是他,让显儿受了这般惊吓。
所以,给他一些教训也好,让他知道自己错了什么,反省些日子,再回来……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