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娘恩典。”
玉明躬身一礼,乃起身扶着媚娘走向妆台前。
——半个时辰之后。
茫然若失的金德俊捧着自己千里迢迢带来的匣子,慢慢地走出太极殿。在门口停下,低头,伸手欲揭开那只匣子,却又停了手。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次,里面装着的,的确就是定惠的项上人头——
因为定惠就是死在他面前的,动手的人,正是他的主君,新罗国主金春秋。在场的还有皇太子金法敏,以及亲手割下了人头的叔父,新罗大将军金庾信。
而另外一个在场的人……则是定惠生父中臣镰足派来迎接定惠尸身回国的家臣。
是的,现在大唐、新罗、东瀛……
三国之中,但凡与此人有关的所有人物,都已然很确定,这个祸引新罗东宫,引得大唐新罗暗生阋苗,致到大唐皇帝龙颜一怒兵发东海,硬生生掰折了东瀛三千劲旅,还灭了东瀛朝中排名第二的神威大将军的定惠……或者叫中臣真人……
已经死了。真的死透了。
这一点,连大唐皇帝陛下自己也说了,他信这人头是东瀛大紫冠长子,中臣真人首级。所以他并未有将此事纠缠不清的打算。
可为什么……
他在看着那位高高坐在龙位之上的皇帝陛下说这些话时,总感觉他对这小小背信之举的回击,才刚刚开始?
茫然。
“金将军。”
一声轻语,唤回了他的神志,在看清了面前立着的女子面容时,金德俊脸色一肃,立时单膝点地,长行大礼:“臣新罗皇帝陛下近侍金德俊,参见大唐皇后娘娘!”
“免礼。”媚娘淡淡一笑道:“看来主上与金将军的公事,已是结议了?”
金德俊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应声称是。
“那……却不知金将军有没有闲暇片刻,听本宫求托些私事?”
媚娘眉目弯弯,笑如春月。
私事?
金德俊的心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一道俏影,一点儿希望悄然而生,于是立刻,一声响亮而坚定的是,从他口中吐出。
……一盏茶后。
太极殿,角楼之上的小殿内。
金德俊听完了媚娘所言,怔然半晌,才轻道:
“娘娘……您说什么?”
“本宫说,希望金将军,以后不要再来见本宫的侍官女玉明。不——应该说是此为大唐皇后令,还请金将军勿要越矩。”
媚娘一边啜着热茶,一边淡淡道。
金德俊正色道:“可是娘娘,这是……”
“本宫本也不愿,更不想插手你们之间这些事的,但是玉明以忠心服侍本宫多年之功,下跪苦求本宫出面。那本宫如何不能答应?”
听了媚娘此言,金德俊脸色苍白,终究再不能言语——
是呵,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依她那等绝决性子……话已出口,便是定数了。
他闭目,半晌凄然道:“谢……娘娘……”
“你不必难过,有些事,既然注定无缘,那早些了断,倒也是好事。”
说完这一句,媚娘又道:
“这句话,不止于金将军得用,便是于金国主,亦然适用。”
媚娘此言一出,金德俊立时变色:“娘娘……”
“本宫不开口,不代表本宫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本宫一直以为不说破比说破了好。今番定惠之事,却让本宫明白一个道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请金将军代为传言与金国主——
这第一,本宫身为大唐皇后,他为新罗国主。这样的身份永远不会有改变。
第二,本宫谢他数番救命之恩,更感他救子之德。是故日后必寻机以报。但这一报的前提,却是在他,在新罗不曾有伤及我大唐万民利益,与我大唐皇帝威权的前提之下。如若不然……本宫虽为一介女流,却也未必便半点儿手段也没有了。还劳将军转告。本宫宫中尚有要事,便不送将军了。”
媚娘一起身,金德俊便不得不下拜,一边儿的明和拂尘一甩,长长一声“起驾”便从口中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