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且不论这十年,在你姚如意不曾出生的那些年里,娘娘所要面对的风风雨雨,只怕比现在还要更凶险更难熬,她又是哪一次真的全靠着别人才渡过难关的?”
乍一听到姚如意这个久违的名字,清和一时间有些恍神,不过很快,他就也笑了起来:“是了,哥哥说的是。这些事,终究还是娘娘自己才能去处置,咱们这些人,也只是能陪着他们,看着他们,做一个活书册罢了。”
“你明白了就好。”明和淡淡一笑:“称心,你可别忘记了,你这个名字,是为了什么,才会被师公给隐了起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地似乎要消融在夏日习习凉风中。
夏色如晴空,可是此时的清和,却只觉得自己全身微凉:“我不会忘记的。永远都不会。”
“那就好。你不忘记那就最好。”明和看着面前的满池荷花,摇头无奈一笑:“不过就是真的一时忘记了,也不能怪你——这样的日子在别人看来辛苦,可是对我们而言,已是万福。所以便是真的有忘记的时候也不打紧,只要你还记得韩王未死这个事实,就好啦!”
清和转头,眉目冷厉:“哥哥的意思,此事与他有关?他不是被娘娘一番整治,几近废物了么?怎么就还能兴这风浪?”
“饿狼老衰,却仍能借同类果腹以保己身,以求活路。何况是他。”明和冷冷一笑:“主上也未必就看不出来这一重了——不……”
他摇摇头,走到小轩边吹风:“只怕主上是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事涉娘娘母族,之前主上扯进娘娘母姐暴毙的事情里,已经几乎叫他们两相疏离——主上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犯同样的错误的。”
“那主上就这么放任韩王!?”清和急得提高了声音:“李元嘉!那可是李元嘉!当年暗中操手,只凭着一点小计谋,就害得先帝折了太子承乾殿下,又顺道毁了魏王青雀殿下的那人!
别的不提,当年登基之时主上吃了他多少暗箭?被迫与娘娘分离的事情,主上莫不是都忘记了?!这个男人,怎么能就让他活着!”
清和越说越恨,到最后,几乎有种冲动——想要立刻去手刃仇人的冲动。
是的,仇人。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亲眼看着那个人,被先帝令人斩杀的情形……
就像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年幼的他,被那些小侍儿们欺负到躲起来偷偷哭泣时,那双抱起自己来,给自己擦去眼泪,再塞一把甘饴果子给他的大手。
也不会忘记,当他知道自己的亲生兄长也被送入宫中,被人欺负到生了重病,眼看再不能活的时候——
年幼的他鼓起所有的勇气,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敲响了东宫大门,想要告诉那个永远都护着他,与自己同名的大哥哥,要麻烦他为自己哥哥收拾一副小棺时……
出来见他的,却是他想都不敢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的太子承乾,与更加温厚可亲的晋王稚奴两位殿下。
而接下来,两位殿下拉着他的手,不管更深露重,薄衣轻靴,不顾自己金枝玉叶的贵重身体,执意要跟着那个大哥哥一道进入掖幽庭,救了自己哥哥如意的事情……他永远都不能忘记。
是的。
那个时候的哥哥,还叫如意。
那个时候的他,和那个总是笑着对大家说话的大哥哥一样,还叫称心。
那个时候的大哥哥,还是鲜活的,还是会对自己笑,塞给他和哥哥一块儿外面带回来的甜糕的大哥哥……
是活生生的大哥哥。
而不是那个……
冰冷的,苍白的,一头黑发乱如枯草残窝,双目白渗渗的……
似乎只是一个什么泥捏纸扎的东西的……
头颅。
他是活着的。
就像他们记忆中的那个太子承乾殿下,永远都是健步如飞,谈笑潇洒的英俊而高贵的青年。
就像他们记忆中的那个晋王稚奴殿下,永远都是一个无忧无虑,受尽宠爱,甚至是这宫中唯一一个敢对大唐太宗皇帝说不干不学不读书的可爱皇子……
又就像……
他们记忆中的媚娘,永远都是那么灿烂夺目,明亮耀眼地,肆无忌惮,自在随意地吸引着每一个人的目光。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那个人,如今的这一切,都本该更好的。
如果不是那个人……
立着的明和,坐着的清和,目光渐渐变冷,最终凝结成冰。
是啊……与媚娘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不同?
他还是会好好活着的。因为主上不会让他死。
可是他们真的觉得,他活的时间已经太长太长,长到……
让他们都觉得有点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