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外界看来的,藤原不比等早逝的正妻苏我媪子的父亲苏我连子。
而当这个老人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恍神,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那场如梦似幻的事件中。
大唐显庆四年冬。
九成宫大宝殿的侧殿之下。
媚娘换了一身内司新制纹样衣裳,端坐在凤椅之上,含笑看着殿下那个小小的,正伏首向自己叩首为礼的少年。
“你便是中臣家的不比等么?快快起来罢!”
听到媚娘免礼,时年八岁的中臣不比等并没有立时起身,而是向着媚娘发声的方向再行了一记大礼,然后才撩衣而起。
起身之后,他也没有唐突地抬头,反而是很沉静地垂首叉手而立,只待媚娘再行免礼。
只是这样的礼数虽则周全,但在讲究“礼为国用”的大唐,却显然不为人所接受。身为一国之后的媚娘,更是迟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孩子竟是在等自己恕了他的垂首礼。
一个八岁的孩子都竟如此拘泥不知变通……看来治郎所言东瀛如今已近大乱却非虚言了。
摇一摇头,再叹一口气,媚娘温和地笑道:“中臣氏子果然谨守规礼。来人,赐座,免礼。”
这第二声免礼传出口,中臣不比等才叉手谢礼,然后徐徐抬起头来,在明和指来的小侍监引导下,步入一侧的几案之后,再行一礼谢小侍监,谢媚娘,这才撩衣踞坐。
见到他如此,媚娘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若是自己的弘儿贤儿也如此,只怕早就被自己那个顶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丈夫给责罚一通了。
不过媚娘到底也是媚娘,心中虽不以为然,面上却没有半点儿不悦之色——其实于这孩子而言,他也本不懂这些东西的,即便是有错,那也错在教他这些礼仪的大人身上,与这孩子何干?
是故她非但没有过多地苛责这个孩子,甚至还很温和地对着他笑了一笑。
而这一笑,便正如天空中久雨初晴时第一抹刺穿云层的金色阳光般,直直地刺入了这个老成持重的少年眼里,心底。
不由地,中臣不比等眨了一眨眼,呆呆地看着媚娘的微笑,一时恍神。
“中臣次公子今年虽初总角,却实在是个精灵剔透,有礼有度的好孩子呢!只是呢,本宫听闻你朝中亦兴佛之语,那在这大唐朝中,当依佛语,入其国,则依其礼。本宫这里,却不必那般仪礼繁琐了。”
听到媚娘这句话,原本正专心望着媚娘的中臣不比等,突然感到一种无比的羞辱,一时间,面色胀得通红:
想他堂堂中臣次公子阁下,在东瀛国中向以礼仪有度闻名的,怎么在这大唐国中,就被人说成了仪礼繁琐?而且说这话的,竟还是堂堂大唐国的皇后娘娘……
看来世人所传不假,这位皇后娘娘,确是出身卑微,修养欠奉呢!
他有些反感地想着这样的心事,表情却一如往常地平静,甚至还带着一抹孩童的天真微笑,对着媚娘称谢。
这让媚娘挑了一挑眉,唇角眉梢,染上了一丝有趣的笑意:
看来……这位小公子可是比治郎看的城府还要更深几分呢……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