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孩儿出宫吧。”秦阳道,“或许,她会连孩儿也一并报复,有母妃在孩儿身边,也许还能让她手下留情。”
太皇贵太妃还能说什么?“好,我随你出宫。”只是却不仅仅是因为儿子的这些话,而是出宫之后,她能够更方便去见她,这个孩子命怎么这般的苦?“阿顾呢?阿顾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没有消息。”
的确没有消息,不算是长生那里还是皇帝这边,都没有消息。
皇帝一直派人在找,只是始终没有消息,而他找萧顾并非想要他的命,他想要的只是萧惟的命,至于萧顾,他需要他活着!
即便他相信姑姑不会勾结前朝余孽,只是萧惟若是死了,难免她会恨上自己,有萧顾在,她便有所顾忌!
萧顾现在对他来说便是一道护身符!
“太皇贵太妃想要迁居衡王府?”
方皇后点头,随着皇帝的转变,她侍奉的态度也开始转变,这个男人已然不是当初刚刚亲政之时严肃却也和煦的夫君,而是手段与城府皆有的帝王,“当年仁宗皇帝驾崩,太皇贵太妃便可以出宫随衡王养老,只是因故未曾出宫,如今她说年纪大了想出去和衡王住一起也是合情合理。”
皇帝冷笑:“衡王倒是心思缜密!”什么想念儿子孙女,不过是衡王怕他拿太皇贵太妃要挟他罢了!
“陛下以为臣妾该如何答复?”方皇后自然也知道其中的深意,所以才有此禀报。
皇帝又问道:“太后的意思呢?”
“太皇贵太妃直接禀到了臣妾这里,太后那边臣妾也尚未禀报。”方皇后道。
皇帝脸色好了一些,“既然是太皇贵太妃所愿,朕自然不会阻止,毕竟是皇祖父的遗妃,传朕旨意,让礼部为太皇贵太妃拟加徽号,择一个好日子让衡王来宫里接人。”
“是。”
“太后那边便不需要禀报了,这些日子她一心照顾钱钧的孤女,想必也没有时间管这些琐事!”皇帝冷笑道。
方皇后应道:“是。”
钱太后接了钱钧在瘟疫中唯一幸存的女儿入宫,至于用意如何,宫里的女人都心中有数,而若是此女入后宫,威胁最大的自然便是方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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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身子也重了,切记保重身子,其余事情无需过多介怀。”建元帝对这个皇后很满意,自然也不会乐意换其他人,尤其是钱家女!
方皇后笑道:“臣妾必定会保重自身。”
若是连这小小难关都过不了的话,她如何有资格当这个皇后?
……
衡王顺利将太皇贵太妃接出宫,而最高兴的自然便是福寿郡主了,只是她知道父亲和祖母都不开心,因为担心姑姑。
“父王,我想去皇陵看看姑姑,好吗?”
秦阳看着女儿,“现在不行。”
“可是……”
“好好在家里陪你祖母。”秦阳打断了女儿的话,“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任何事情,你姑姑那里父王自然会照顾好。”
“可是……”
“不信父王?”
福寿郡主抿了抿唇,“女儿知道父王怨姑姑,这般多年来……”
“央央。”秦阳打断了女儿的话,“父王的确恨她,只是父王不糊涂,大是大非面前,父王更不会糊涂。”
福寿郡主一愣。
“好好照顾你祖母就是了。”秦阳没有多说,恨秦长生吗?如何不恨?恨了这般多年了更是习惯了,只是看到了她如今这般模样,却没有半丝的舒坦,这个女人是当年阿绮用命保护的,他却恨了多年,如今更是……即便不是故意,但到底是他阴差阳错导致的,也算是讨回了当年的债了!“你姑姑也不会有事的,她可不是一般人。”
福寿郡主想想也是,“嗯。”姑姑这般了不起,一定会没事的!
……
先前随着萧惟死讯传来而稍稍平静下来的朝廷又因长生大长公主的归来而热闹起来了,而这次争论的话题便是大长公主是否该受惩处,自然,争论的结果便是建元帝龙颜大怒,言大长公主亲手射杀逆贼,足以证明对大周忠心耿耿,若是有人再嚷嚷着要处置大长公主便是别有用心!
皇帝态度坚决且动怒了,而大长公主也去了皇陵,而此事过后,对朝政估计也起不到任何的影响,再有钱家似乎也没有趁胜追击的意思,大家也便作罢了,不过有件事却是不得不继续追究下去。
萧惟是前朝余孽,那萧氏一族又是什么?
虽然在萧惟身份败露之后,萧氏一族便生命萧惟根本不是萧氏子孙,前任萧氏家主萧烨早已经将他逐出宗族,后来之所以有了那一场滴血验亲的戏,也不过是萧惟以大长公主的威风压着萧氏一族不得不配合他演了那一场戏罢了!
这说辞得到了前任三江总督萧瑞的证明,当年萧瑞便是如此得到三江总督的职位。
即便这是真的,但萧氏一族也难逃窝藏前朝余孽的罪名,朝廷若是不追究,威严何在?更不要说萧惟在萧氏一族经营多年,说不准里头已经安插了不少余孽同党!
所以定要严惩!
建元帝对此没有异议,除了萧氏一族,既可以避免后患无穷,又可让士族势力大减,更可以彻底砍断了大长公主在南方的势力,何乐而不为?
不过到底是百年士族,即便现在名正言顺也有百姓支持,但若是下手太狠的话难免会引起士族的恐慌,所以,朝廷最终给出的方案便是抄家流放!
短短的两个月之内,萧氏一族在大周彻底成了历史!
曾经风光无限的三江总督萧瑞带着族人一并流放去南疆,为何是南疆?因为那里受前朝余孽祸害最深,将萧氏一族流放到那里,更让朝廷安心。
……
萧顾终于回来了,便在萧惟“死”忌百日的那天出现在了长生的面前,昔日明朗的少年已然消失,如今的少年身上只有阴郁。
盛夏之中,长生依旧穿的厚厚的衣裳,宽阔的披风裹住了全身,脸色依旧苍白,身子更是消瘦,整个人若不是那些衣裳支撑,仿佛下一刻便会被风给吹走了一般,等待多时的儿子,终于出现了,只是再也不会笑着喊她一声娘了,更不会赖在她身边撒娇。
青龙说,那一夜他也在,就在岸上,藏在芦苇丛中,亲眼看着她一箭射入了他爹的心口,他说这些日子之所以没能禀报是因为他的情绪很糟糕,他不得不时时刻刻盯着他。
至于为何他会那般巧在那里,自然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王驰的确厉害,精心筹划便是为了将她彻底打入地狱,可却又不得不行尸走肉地继续存活在这个世上。
当年她阻了他的青云路,今日,他断了她所有生机。
很好。
“为什么?在你的心里,爹就比不上你所为的江山?!”萧顾一字一字地质问道。
长生面无表情,“你不该回来。”
“我若是不回来,何人来提醒你你曾经手刃亲夫!”萧顾笑了,阴郁而悲凉,“大长公主殿下,我不仅要回来,我还会亲手毁了你所为的江山,毁了这个让我父亲失去性命,让我失去父亲失去母亲——的大周江山!”
他要看看,到时候她是不是也能如同对待爹一般对他也射出一箭!
长生一动不动。
“大长公主殿下,请您好好看着我是如何毁了你珍若珍宝为之可以杀夫弃子的大周江山!”说完,便决绝地转身而去。
长生脚步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上,温热的血很快便染红了厚厚的裙角……
……
萧顾冲出了皇陵,磅礴的大雨如棍棒一般敲打在他的身上,他匍匐在地上,领略到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他没了父亲,今日之后,也没了母亲了。
他一无所有。
……
随着瓮城瘟疫消除、民乱平息,各地的蠢蠢欲动也渐渐消停下来了,皇帝失去了京畿大营的掌控权,但是力排众议将南王世子调回南疆,让钱家想一并将南疆也拿下的计划失败,而西州那边,也因为大长公主亲手射杀萧惟之后,许昭的危机得以接触,而关于许昭的还有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那便是长生大长公主的儿子萧顾,许昭向建元帝上折子生成萧顾乃他与长生大长公主的私生子,与逆贼萧惟无关,往陛下明察。
皇帝显然也并不想对那萧顾赶紧杀绝,也是为了拉拢许昭为己用,所以便应了许昭的奏报,下诏命萧顾认祖归宗,而就在皇帝的诏书下了之后,萧顾便出现了,就跟一直躲着就等这一诏书就出来一般。
只是这位曾经的天骄侄子再也骄傲不起来了,即便皇帝认了他的身份,甚至还下诏让他认祖归宗,但是,他也不过是一个奸情下的产物,是一个见不得人的野种!
皇帝认了,其他人便是有所异议也不会为了一个毫无威胁的野种而与皇帝闹腾,钱家也不会,比起萧顾,钱家更在意的是如何更大限度地攫取军权,而在失去南疆的掌控之后,钱家也曾经目标转向燕州,比起南疆,燕州对他们更有力,若是要谋反的话,从燕州起兵,再联合京畿大营的话,那皇帝便再无反抗之力。
建元帝自然不可能让钱家人掌控燕州军,原本是想调遣如今的水师总督司楠前去的,不过钱家早有准备,一个萧惟曾在泷州出现而司楠未曾禀报朝廷,其心不明,不宜任燕州军主帅这般重要职位,便将皇帝给挡了回去,皇帝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最后将李长林给搬出来,三朝元老,又是击杀萧惟的功臣,自然有这个资格,钱家当然也还是驳了几句,说李长林年纪大了,不过论经验与资历,钱家退出来的人的确比不上,最终,还是皇帝赢了。
李长林前往燕州赴任燕州军主帅。
而在经历了萧惟一事之后,建元帝对李家似乎格外的重视,不但对李长林委以重任,便是先前因为围场刺杀一事而被关入大牢的永宁侯世子也被放出来了,而且在年底的时候,还直接让永宁侯世子任了禁卫军统领,原本的禁卫军统领是长生大长公主亲自任命的,自然是她的心腹,如今建元帝换了禁卫军统领,便是说要着手清理大长公主的势力了!
到底还是起了疑心了。
建元帝现在之所以不动甚至维护大长公主不过是不得已罢了,如此看来,长生大长公主是真的再无翻身之地!
在军中,建元帝与钱家的争斗白热化,而在朝堂,亦是如此,不过钱家到底是被打压多年,在军中,因为有一个钱钧所以才能如此顺利,在朝堂上优势并不明显,虽然还是占据了一派势力,但也并非一支独大,而在后宫之中,随着方皇后诞下建元帝的嫡子,即便后来建元帝在钱太后要求下封了钱钧之女为贵妃,可中宫有子,钱贵妃目前为止还难以威胁到方皇后。
但建元帝与外戚钱家的较量已经是全面开始了,孰胜孰负关系到这个天下究竟认谁为主,自然,这并不是短期之内便能够有结果的,可以说建元十五年是在混乱之中渡过的,而随着建元十六年的钟声的到来,新的朝堂格局也即将开始。
除夕宫宴上,建元帝因为方皇后再次传出有孕而龙心大悦,酒也喝多了几杯,醉意正浓,方皇后有孕不宜侍寝,今夜他并未去昭阳殿,当然也不会在除夕这般节日去别的妃嫔宫中给皇后没脸,所以便回了太极殿,半梦半醒之中,只觉浑身一寒,可他警觉地醒来,都还未开口叫人,便被人一掌击晕,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唯一的想法便是钱家反了!
而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在太庙之中,而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钱家那老不死,而是……“姑姑?”
他松了口气,随后又心惊,但毕竟也不比从前,在和钱家斗的过程中他也成长了不少,息怒不行于色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当年她教过他,而如今,他做到了,他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寝衣,也没生气,沉声威严道:“姑姑这是要做什么?”
长生没有回答他的话,甚至当他不存在一般,继续拿着灯油一盏一盏地为长明灯添灯油,她依旧很瘦,明明之前已经是瘦的不能再瘦了,可她还是继续瘦下去,就像是一个竹竿一般撑着一堆华服,让人看得心惊,而那周身的气韵,更是平静的让人心惊胆战。
建元帝握了握拳头,两年下来,他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她说一句话便羞愧难当的少年皇帝了!“姑姑不该来这里!”
单凭她隐瞒下萧惟的身世,便没有资格在来这里!
长生为最后一盏长明灯添完了香油,方才转过身来,那双已经因为颧骨凸起而显得凹陷下去的眼瞳幽深可怕,“哦?那我应该去哪里?”
皇帝握紧拳头,压下了心里涌上来的惧意,“姑姑在皇陵若是待不习惯的话可以回郊外的温泉庄子,如今正值寒冬,姑姑身子看起来依旧不好,不如去庄子上静养一番。”说完又道:“若是姑姑担心顾表弟的话,那大可不必,朕前些日子才见过顾表弟,他一切都好,朕也打算年后对他委以重任,姑姑安心静养便是。”
“若是我不安心呢?”长生继续道。
皇帝移开了视线,不愿意再去看那双幽暗的眼瞳,“那姑姑还想如何?如今大周的天已然变了,再也不是姑姑随心所欲的时候了!姑姑若是……”
“秦慎,我们玩把大的如何?”长生打断了他的话。
建元帝不得不直视她,“姑姑,朕是皇帝,岂能用如此……”
“你怕王氏一族吧。”长生笑了,却是让人更加心惊胆战的笑,“我们除了它如何?”
建元帝眸子微微睁大。
……
建元十六年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建元帝不顾众人反对重用长生大长公主之子萧顾,不,现在叫许顾了,设立了一个监察院,专门用来监察文武百官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特务机构,显然建元帝是收购了那些文武百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了,而这特务机构的头头便是这“许顾”。
而第二件事便是建元帝不顾先帝一朝颁下的一道诏令,重新启用了被先帝下令永世不得入京的王驰王焕之,这位曾经名震天下的才子终于迎来了人生的曙光,而比起第一件事,这第二件事皇帝如此做分明是为了搅混朝堂这水,当然,也有用王氏来制衡卢氏的缘故,因为如今卢氏一族与钱家可以是沆瀣一气,皇帝自然不能坐视他们壮大,只是将启用王驰,却不知道会不会引狼入室,内阁有人劝过建元帝,只是建元帝已然不是当年的小皇帝了,他决定的事情已然不容别人质疑。
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清明节时,皇帝前去皇陵祭祀,也见了在皇陵思过的长生大长公主,却发现大长公主神智有些不清醒了。
长生大长公主疯了?
不算是疯了,只是或许亲手杀了自己丈夫,所以刺激过度,神智有些不清醒罢了,建元帝派太医前去诊治,也是如此结果。
而已然是监察院都督的萧顾却是对此不闻不问,很快,大家便都知道这位“许都督”是恨上了这位给他带来奇耻大辱的母亲了。
建元帝下旨太医院务必细心照顾大长公主,不过却并无将她接出皇陵回京城静养的意思。
一个不能再对任何事情产生任何影响的人,众人的注意力很快便移开了,倒是有一个人不相信她就这样垮了,只是……
“家主,皇陵戒备森严,我们的人无法渗透进去。”
即将入阁的王大人神色冷峻,神志不清?他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神志不清了!“派人刺杀萧顾!”
“是。”
刺杀对于萧顾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不过每一次刺杀只要他活下来了,那些刺杀他的人只会更加凄惨,没有任何例外,如今的“许顾”不过是建元帝身边的一条狗罢了,而且还是一条他想咬谁便去咬谁的狗!
而这一回的刺杀似乎比以前的每一次都厉害多了,若不是运气好,他便命丧黄泉了,而即便如此,他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你又何必?”青龙这次也伤的不轻,对方早有预谋而且来势汹汹,如今能够有这般势力的,不是钱家便是王氏了。
萧顾冷笑:“您老人若是看不下去了可以随时离开。”
“你——”青龙脸色有些难看,“你父亲……”
“不要提我父亲!”萧顾大怒,面色阴沉的可怕,“不要提他!永远也不要提!”
他知道谁要杀他,也知道那人为何突然要取他的命!不,他要的不是他的命,不过是为了试探那个人罢了!
只是可惜,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疯了,她都不可能上当!
皇帝为了启用王氏他知道,而皇帝的目的也是他的目的!至于那个人是疯是傻都与他无关,他的一切也与她无关!
“滚——”
青龙叹了口气,“你与你母亲一样的倔!”比提起萧惟,萧顾更听不得长生,所以他说完了之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谈何容易?
就算他做成了又如何?
死了的人活不过来,而生不如死的人也不可能好起来。
仁宗皇帝若是知道会是这般结果的话,当初还会不会心软成全?
……
萧顾重伤整整三个月,皇陵那边没有任何的动静,即便是王驰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受不住疯了,一个母亲,尤其是那样的母亲,怎么可能会不顾自己的儿子?
“家主,可还要继续?”
“不必了。”王驰道,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然是在怀疑他了。
而这场刺杀,王驰一无所获,萧顾得了一身的伤之外,还得了一位妻子,那一日他之所以能够逃过一劫便是因为一女子出手相救,这原本没什么,他记住这份恩情将来报答便是,可不知道这事怎么被皇帝知道了,竟然以有损那女子为名,一道赐婚的诏书,将那女子赐给了他。
“顾老大人的外孙女?”没人管得了萧顾了,但是身为长辈,太皇贵太妃不得不关心他的事情,监察院都督一事她过问不了,但是这婚姻大事却不能不过问,“顾老大人是两朝元老,顾家家风也是清正,他这外孙女虽说自小没了娘,但自幼养在顾老夫人膝下,品性应该不错。”
“自然不错,样貌更是不错!”秦阳冷笑道,“只是人家早已经定亲了!”
“什么?!”太皇贵太妃脸色一变,“既然定亲了,皇帝这岂不是乱点鸳鸯?他怎么能这般糊涂?”
“他可不糊涂!”秦阳冷笑,“他一心要杀萧惟岂会轻易相信萧顾?不过是他需要一把刀而那傻小子自己送上门去罢了!但他孤身一人,皇帝如何能相信?总不能拿秦长生来威胁他!这有了妻儿就不一样了,萧顾只要还惦记着妻儿一点,便会永远给他做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那姑娘已经定亲,他这样做不是让人……”
“是萧顾不小心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他不过是好心替萧顾弥补罢了!”秦阳讥笑。
太皇贵太妃气极了,“这岂不是……他还嫌阿顾的名声不够糟糕吗?当年长生如何对他的?他现在竟然这般忘恩负义,先帝怎么生了他这般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萧惟的事情可以说怪不得他,可现在阿熹母子都这样了,他还不放过?!
“对皇帝而言,何来情谊?”秦阳冷笑,随后便转移了话题,“我已经跟曹家说好了,以曹家老夫人身体不好为由,将央央的婚事提前办了!”
太皇贵太妃愣了一下,旋即心惊,“你是说皇帝要对你……”
“他还没这个胆子!”秦阳冷笑,“不过最近他一直在为那位王大人物色续弦,听说要在皇族中找,如此才能显示出他对这位王大人的看重!”
太皇贵太妃听的心惊胆战的,“他疯了吗?!”
“他疯不疯与我们没关系!”秦阳冷笑道:“只要别碰我们央央就行!”曹家乃耕读自家,世代家风清正,即便将来秦慎真的对他下手,曹家也不会亏待央央!
“仁宗皇帝……先帝……他们若是看到了这些……”
“母妃放心。”秦阳缓和了语气,“我们这位皇帝品性是不怎么样,但是当皇帝绝对称职,大周江山在他手里不会被别人夺走的。”
“可这也不能……”太皇贵太妃的话没有说下去,苦笑后方才道:“是我老了,看不得这些了。”顿了顿,又道,“我想去皇陵陪陪阿熹。”
“母妃。”秦阳摇头,“你不能去。”
“为何?”
秦阳嗤笑,“母妃不会信她真的傻了吧?你放心,所有人傻了她也不会,至少在为萧惟报仇之前都不会!”
皇帝突然间启用王氏,未必没有那个女人的手笔!
王驰为何对萧顾下这等狠手?不就是为了试探她吗?只是机关算尽的王大人过于看重母亲对儿子的紧张,却忘了那个女人的一切柔情都已经被他一手摧毁了!
“母妃,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他们不会将这天下给弄垮了!
……
皇帝圣旨一下,不管是订了亲愿不愿意都得嫁,顾家必须高高兴兴地送外孙女出嫁,而萧顾,他倒是不用如何,只要接旨意然后在成亲当天将新娘子接回来就可以了,甚至无需露出半点笑容,事实上,自从这位“许都督”上位之后,从未露出过笑容,便是有,也不过是冷笑阴笑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所以迎亲当天他没有笑,没有抓毛病。
顾长远心情复杂地将外孙女送出家门,昔日是自家高攀不上,如今,倒像是对方配不上他家外孙女了,真不知道到底是桩良缘还是孽缘。
成亲并未让萧顾的声音有太大的改变,他的日子依旧在血腥当中度过,皇帝越朝堂的掌控更严了,而对那些看不顺眼的大臣也下手更狠,自然,出手的还是萧顾,很快,这位“许都督”便有了许阎王之称,京城人人惧怕,百官面上畏惧,心里唾骂不已。
他是建元帝手下杀人放火干尽阴私之事的走狗!
而这条走狗对付最多的还是钱家阵营的人。
建元十六年基本是许都督与新进王阁老的天下,而到了建元十七年,建元帝对钱家的容忍越来越少了,除了命萧顾暗地里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之外,还利用王驰打压钱家一派,只是钱家也不是纸糊的,双方胜负各有,僵持不下,直到后来玉妃所出的皇长子夭折了,经查竟然是钱贵妃下的手,皇帝大怒,问罪于钱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钱家的定海神针、钱太后的父亲、建元帝的外祖父竟然病逝了。
在经过仁宗皇帝一朝四妃之乱后,钱家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钱太后因父亲之死而病倒了,建元帝也似乎不想在外祖父丧事期间动手,这倒是给了钱家喘息之机,没了钱阁老坐镇的钱家再也没了对皇家的敬畏,更忘记了钱家的忠诚,在多年来建元帝的步步紧逼之下,钱家反了。
京畿大营在他们手里,而不知道他们以什么样的把柄,竟然说动了燕州军主帅李长林与他身为禁卫军统领的儿子,在钱阁老出殡当天,挟持了前去祭奠的钱太后,以清君侧诛杀佞臣王焕之为名起兵谋反。
只是结果却是让他们大失所望,李长林父子早便将此事禀报了皇帝,原来钱家挟持了李长林兄嫂及侄子,以此来要挟他们,李长林对兄长一家一向很是看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尤其是在他承袭了爵位之后更是如此,不过事关家族存亡与永宁侯府的忠贞,李长林还是选择了大义,顺着钱家的意思带兵入京,然后反过来围攻钱饶,使得他们谋逆一事彻底破灭。
钱家没有伤害钱太后,而钱太后也见不得钱家被满门抄斩,直接跪在了太极殿外,建元帝这些年和钱太后的感情不怎么好,不过到底是母子,逼死生母对皇帝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所以,他饶了钱家满门,只是诛杀了带头那几个,钱饶自然是其中之一,其他人全部贬为庶民,迁回原籍,子孙后代不得科举不得入京。
这虽然不是满门抄斩,但是对于钱家来说仍是灭顶之灾!
事后,钱太后领着钱贵妃幽居慈宁宫。
钱家的党羽自然也一一拔出。
而作为钱家最大的党羽卢氏一族,也因为这件事被牵连,不过建元帝似乎并不打算清算卢氏,毕竟还有一个王氏需要他来牵制。
建元一朝的朝堂再一次大清洗。
建元帝终于解决了亲政一来最大的心腹之患了!不过他也没能高兴太久,钱家没了,朝堂之上很快便成了王驰的天下。
建元十七年,朝堂便成了王焕之的一言堂了,并且开始插手军务,不过可惜的是建元帝死死地攥着不放,王阁老根本便没办法成功插足军队,为此,他另辟蹊径,竟然提出重新设立南方地方军,并以萧惟这个前朝余孽一事做理由,此外,北方的地方军也依旧存在。
建元帝自然不同意,北方地方军之所以还没有动手裁撤那是因为除了前朝余孽一事,为了安定人心,他才暂停,可现在不但不动北方地方军,还有回复南方地方军?这如何可能?
只是如今的朝堂已然成了某人的一言堂,皇帝不同意又如何?王焕之的计划还是开始实施了,而趁着这个机会,将王氏子弟安插入各地地方军,若是南方地方军成功建立,整个南方便成了也王氏一族的天下!
建元帝登基之后的第二次巨大危机正在酝酿之中。
建元十八年,王阁老的势头依旧很猛,建元帝几乎无法招架,不但南方地方军一事没有办法阻止,便是内阁首辅的位置也让王焕之给坐了上去了,朝堂之下,支持他的大臣不是被打压便是被莫须有的罪名给革职,再这样下去,建元帝这个皇帝就真的要被架空了!
皇帝似乎忍不下去了,很快便有了“许都督”在王阁老寿辰宴席上当众拔刀要杀王阁老一事,自然没有成功,而王阁老也总算是抓到了这个铲除皇帝这把尖刀的机会了,定然让皇帝治萧顾死罪,皇帝自然不愿意失去这把好刀,只是下令将萧顾在家中闭门思过,至于行刺一事也拿喝醉了酒搪塞了,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许都督”为何会突然发狂,因为当日王阁老寿辰宴席上那位传闻当中王阁老新纳且十分宠爱的夫人。
倒不是什么风月之事,而是这位夫人的相貌与一个人有七八分相似,自然,比那人年轻也比那人温柔,但是这般相貌,任谁见了都会多想,更何况是萧顾?
王阁老大权在握却是不贪恋女色,府中除了平日里伺候的之外也没有大肆纳美,便是当年皇帝有意做媒,给他赐一个皇族娇妻,他也没同意,可半年前他却纳了一位夫人,万般宠爱,有时候甚至连朝政都怠慢了,这次寿宴,大家自然也想见一见这般得王阁老另眼相看的女人,可这一看之下,几乎都震惊不已。
这女子的相貌与长生大长公主竟然如此相似!
一向不贪女色的王阁老为了这般一个女子如此神魂颠倒,这意味着什么?当年陛下有意为王阁老赐一个皇族娇妻,刚开始的时候王阁老没有反对的,可后来人选出来了,却不知道怎么的有拒绝了……而当时,长生大长公主正巧寡居,而且年岁说大也不是很大……在朝中资格老一些的老臣还记得当年王阁老在朝的时候便有传闻他与长生大长公主关系暧昧,那时候长生大长公主都还未成亲呢,当时大家都猜想若不是王阁老早就成亲了的话,说不准便是要当驸马的人了,后来,长生大长公主因为衡王妃一事而与王阁老翻脸,而这案子最后查出来是王阁老那妻子卢氏做的,据说卢氏这般做便是因为嫉恨长生大长公主!
如此,还不明白吗?
“许都督”如何还不发狂想杀人?!
……
薛真儿一直深居简出的,不过这般大的事情她自然也听到了,看着屋子里将酒当水灌的丈夫,薛真儿既害怕又心疼。
“夫君,您别喝了……”
可她该如何劝他?
她知道他并不喜欢她,娶了她也不过是因为圣旨罢了,甚至他还怀疑她是不是谁派来的又或者是故意算计她的。
她在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分量。
只是……
她不能看着他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夫君……”
萧顾猛然起身,目光噬人。
薛真儿吓了一大跳,就在他以为他会对她动手的时候,却见他猛然冲了出去,她愣了一下,随后便回过神来,“来人,快!快阻止他,不能让他出去!”陛下说了让他在府中闭门思过的,若是出去便是抗旨!那王阁老更不会放过他!还有这些年他结下的仇敌,他们都等着抓他的把柄将他置之死地!
只是谁又能阻止的了?
萧顾骑了便直接出城,一路不停地奔波至了皇陵,一路疯狂地到了他最不愿意见的人面前,看着披散这头发,明明不冷却仍穿了一层又一层,神色呆滞地坐在石阶上,仰着头看着天空的女子,怒火便如同爆发的火山一般,汹涌而出,他甚至忘了她是他曾经最爱的母亲,“你和那王驰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到底有什么苟且!?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千方百计将爹置之死地?是不是?!”
他双手掐着她消瘦的仿佛只有骨头的肩膀,面目狰狞地吼道。
只是他得到的回应却是傻傻的一笑。
她看向了他,然后,傻傻的一笑!
傻笑!
就跟真的是一个傻子一样!
“你别给我装傻——”就像是火星一般,点燃了萧顾浑身的炸药,“不要以为装傻我就会可怜你我就会原谅你,你休想——休想——”
“住手!”凌光扔了手里的披风急忙冲了上前,用力将萧顾给移开了,将主子护在了身后,“萧顾,你疯了!”
萧顾笑的狰狞可怖,“我是疯了!我若是不疯我为何要来这里?!”
“你——”
“你以为装疯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吗?我告诉你,你休想——休想——你这辈子……”
“你娘没装!”凌光勃然大怒,眼眸微红,“她没装!”
萧顾一震。
凌光眼中泛起了水雾,愤怒而悲痛,一字一字地道:“她真的病了!她真的病了——”
萧顾双眸赤红起来,病了?病了?真的病了?他冲上前,一把扯开了凌光,便又看见了那张呆滞的脸,那双从前慈爱温和的眼睛如今是茫然呆滞的……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慈爱,再也不复当年的明亮,她真的……疯了……可这凭什么?凭什么?!
凌光没有理会她,上前抱着主子安慰道:“没事的,凌光在这里,没事的,别怕。”
萧顾看着她,再也没有当初让人敬畏的威仪,只有什么都没有的呆滞,她疯了……
“她凭什么?!凭什么?!”
在杀了爹之后,她凭什么疯了就不必承受良心的责难了?她凭什么疯了就什么也不用管了?她凭什么?
她甚至没有想过为爹报仇吗?!
“你够狠!够狠——”
萧顾转身离开,愤怒而绝望。
她疯了。
竟然真的疯了——
那他怎么办?
他怎么办?!
她凭什么在杀了爹之后连恨也不留给他?!
凭什么?!
……
“许都督”违抗圣旨私自跑出京城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建元帝便是想偏私也不成了,但还是不愿意放弃这把好用的刀,只是让人打了他三十板子,而这一次王阁老却似乎愿意网开一面不追究,有人问他为何?王阁老答,“许都督”也是可怜,这一次他便不跟他计较了。
众人了然。
王阁老这是看在大长公主的份上饶了他吧。
经过了这一次事件之后,“许都督”比从前更加心狠手辣了,先前他对付的是钱家的党羽,现在钱家没有了,自然便是王氏的党羽了,每一个落在他手里的人,不管有罪无罪都别想完好无损地出去,而且大多数人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许阎王之名更让人闻之惧怕。
……
建元十八年对王阁老来说绝对是胜利的一年,而到了建元十九年,王氏一族的势力更是空前高涨,皇帝忍无可忍了,决定先下手为强,先是派“许都督”对那些王氏子弟下手,这些年王氏势力空前膨胀,便是王焕之自己也似乎有些飘飘然了,更何况是那些被压了许久没什么定力的王氏子弟,各种问题是层出不穷,要救出来收拾一顿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过“许都督”可不是收拾一顿这般见到,他手持天子剑,直接先斩后奏。
王阁老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联合朝臣一同逼皇帝处置“许都督”,而且这次不是雷声下雨点小,甚至为此罢朝。
建元帝也是态度坚决。
不过他不答应也没关系,王阁老直接自己动手了,派人去江洲将“许都督”给召回京来,倒也成功了,但建元帝还是护着,王阁老也似乎不想马上跟建元帝撕破脸,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但君臣之间的争斗还没结束。
建元帝是越来越容不下王阁老了,最后决定要在秋猎上直接了结这个心腹大患,他要让王焕之因意外死在围场中,只是计划失败了,王焕之并没有死,反而还抓住了他谋害朝中重臣的证据,有了这个证据,往后朝堂上,王焕之更是可以横行无忌!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暗杀朝臣,传出去了,他秦慎还有什么面目当皇帝?这大周皇室可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一切都对王焕之极为有利的,可不知道怎么的消息传出围场就全变了,都说建元帝杀了王焕之,接下来便要对付王氏一族,要将王氏一族给铲除干净!
京城的王氏子弟慌了,也开始慌不则乱了!
等王焕之得知消息之后,却发现局面恶化的超乎他的想象,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
“是兰夫人,是兰夫人说家主在围场被皇帝杀了……”
兰夫人,便是寿宴那日让“许都督”失控拔刀刺杀的夫人。
“没想到王阁老也会栽在了女人的手里。”建元帝笑的很是讥讽,“朕有错在先,不过现在王氏一族这样子,也不知道将来天下人会相信朕还是相信你王焕之。”
王驰面色冷厉,“陛下处心积虑找了这般一个女人给臣,想必就是等着一日。”
“朕可不知爱卿在说什么?”皇帝道。
现在争辩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王焕之请旨回南方平息王氏族人的所有行动,皇帝自然不会放虎归山,等他出了京城之后便当即昭告天下内阁首辅、王氏一族家主王焕之谋逆,天下人皆可诛之。
这诏书一下,王驰便是不谋逆也得谋逆了。
……
“他们疯了!”
秦阳看到了如今哪里还看不出来?皇陵里面那个疯婆子是真的疯婆子,她一步一步将王焕之推到了这个位置,然后再来如今这一出,就是要将整个王氏一族都给连根拔起!比起当年萧氏窝藏前朝余孽只是空口无凭,现在王氏一族是实打实的谋逆,岂能是一个流放便能作罢的?她这是要诛王氏九族!
可是当他气冲冲地赶到皇陵,看到那坐在地上披头散发面容呆滞地看着天的女人,却是什么也说不不出来。
他知道这些年她的情况。
她依旧操纵着这一切,但是疯了的传闻也不完全是假,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呆滞,可随着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这种情况便越发多了起来,时间也越发长了。
他知道她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
“你也想来欺负我娘?!”一道脆生生的怒喝传来,同时还迎面砸来一块石头,不大,但砸在了身上也不好受。
秦阳没有躲开,愣怔地看着眼前扎着两条小鞭子气冲冲的小姑娘,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刁蛮跋扈的长生公主。
他知道她是谁。
小姑娘狠狠地瞪了眼前的大坏人之后便走到母亲面前,小手轻轻地抚了一下母亲的头发,轻声道:“娘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或许是母女连心吧,原本呆滞的人竟是移开了看天的视线,在小姑娘的脸上扫了一下,然后点头。
小姑娘得到了回应之后便点头:“娘继续看。”然后转身,自然也便没有了对待母亲的好脸色了,“我告诉你,你想欺负我娘就要从我身上踏过去!”
秦阳看着眼前的母女两人,忽然间红了眼眶。
他恨过这个女人,可如今,还有什么好恨的?
他也经历过失去爱人的痛苦,可和她想必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
“你这是要拿大周江山去换他们王氏九族吗?!”秦阳一字一字地道,“秦长生,你是真的疯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
那小姑娘也还不懂这些,她甚至还不满五岁。
……
一路追杀,王焕之依旧是逃回了江洲。
萧顾始终未曾能够亲手为父亲报仇,不过这只是开始,王焕之若是不想坐以待毙的话,那他必定会谋逆!
而以目前他的势力来看,王氏一族若是谋逆的话,朝廷也未必就是十足十的胜算,萧顾并未觉得王焕之逃回江洲便是坏事。
他要的不仅仅是王焕之的命,他还要这大周江山毁灭!正如他当年在她面前所说的那样!他要毁了她杀夫弃子庇护的东西!
平静多年的大周战事再起。
王焕之没有插手边境大军,但是安插进去一些人摸清楚一些情况也是做到,而如今他要做的便是困住这边境大军,让他们无暇前来勤王,如此一来,建元帝便只剩下京畿大营的将士了,自从钱家谋逆之后,京畿大营便大不如前了,即便他手中的地方军新建立,但也并非没得打,此外,还有北方各地的地方军,比起朝廷随时可能裁撤,跟随谁才是更好的出路,大家心里都有着算盘,对于王焕之来说,最难搞的还是边境大军。
不过燕州军他不必担心,即便李长林做不到站在他这一边,但以皇帝多疑的性格,他必定不敢将永宁侯府与萧惟的关系说出来。
而其他地方军,只要将来登基的依旧是秦氏皇族也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没错,王焕之没想过让王氏一族取而代之,他很清楚现在即便他们攻入了京城也绝对坐不稳皇位,他要的只是权倾天下,那皇位谁来做都不重要!只要权力在他手里就行了。
内阁首辅王焕之依然是打着清君侧住佞臣的口号集结南方地方军势如破竹地往京城攻去。
这内部起了战事了,外夷自然便要来凑一凑热闹,边境也是烽火狼烟,即便是南疆也不安定了,南王世子毕竟离开南疆多年了,而瘟疫一事过后,南疆的土司族人已然有了不臣之心。
唯一较为安宁的可能就是东南了,海贼可没那般消息灵通,即便有,也没这个本事趁着大周内乱上岸趁火打劫,司楠镇守的水师这些年来不是吃白饭的,不过最近他还是忧心忡忡,倒不是忧心来自海上的威胁,而是忧心京城,忧心眼下内陆的这场混乱,更忧心不久之前送到他这里的密函。
或许这些年他的隐瞒都是错的,她比他所预计的还要疯狂。
泷州的港口外,一艘商船缓缓靠岸,在一众水手忙活之中,一个男人站在夹板之上,头戴斗笠,在一众赤膊的水手之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五年了,他离开这片土地已经五年了,如今,终于回来了。
司楠亲自来接的人,“若是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回来。”而这话一落,回应他的不是叙旧的话,而是一个拳头,而他没有避开。
“你不该瞒着我!”带着斗笠的男人声音嘶哑,愤怒道,“你一直跟我说她过得很好,我信了,可这就是你所谓的好?!”
司楠吸了口气,“前些年是因为你的身体,我若是告诉你真相你必定不必身体赶去找她,萧惟,你知道你能捡回一条命是多不容易吗?”
男子拿下了斗笠,正是失踪多年的萧惟,“我感激你当年救了我,也感激你这些年来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是司楠,你不该瞒着我!她是我的妻子!”
“抱歉。”司楠道。
萧惟没有在说什么,是他自己无能如何能责怪别人?他没有保护好长生,更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司楠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大长公主诏令,在皇帝亲政之后本不该再有这样的诏令的,可是前段时间我却收到了,而且还是这样的内容。”吸了口气,方才继续道,“她下令除非得到她的命令,否则水师不得干涉王氏之乱!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其他人也受到相同的诏令!”
萧惟冷声道:“既然是诏令,你遵令便是!”
“王焕之这五年来爬的很快,王氏一族更是空前膨胀!”司楠神色凝重,“萧惟,她这是在养虎为患!”
萧惟转身离开。
“别让她玩火!”司楠没有阻拦他,但还是做最后的忠告。
萧惟没有回答。
司楠叹了口气,他的不理会便是回答,若是她执意玩火的话,他必定会相陪,不过他回去了,她应该不会想着玉石俱焚的。
前两年萧惟的情况的确很糟糕,那一箭虽然没有射中心脏,但却伤及肺部,而且坠入水中,更是危险重重,更不要说箭上还有毒,他的人将他带回来的时候他不过是靠药物吊着性命,几经周转,甚至出海求医,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之后便是长期的调养,毕竟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身体受了这般大的损伤,短时间内如何能好?
他只能隐瞒他真实的情况,后来他好转了,有些话却也说不出口了,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便一直拖着,拖到了现在。
萧惟离开这一日,司楠还是来送别,也嘱咐几句。
“很抱歉这些年来的隐瞒,还有,回京之事务必小心,即便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很多人也还记得你,皇帝更不会想你还活着。”
萧惟颔首,“多谢。”两个字,蕴含了这般多年来的感激,若不是他,他决计活不到现在,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
一路奔波,也一路目睹了王氏之乱给百姓造成的影响,而这些都是她一直极力避免的,她说过要庇护这片锦绣江山,而最后却为了他,欲亲手毁去!
……
长生依旧坐在石阶上抬头呆滞地看着天,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也便是说她能够用来做正事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不过她并未抗拒这种空白,对其他人来说,她这是失去神智,是傻了,疯了,可对她来说,只是空白罢了,这时候的她,什么也没有,理智没有欢乐没有痛苦没有仇恨也没有,就只有一片空白,就好像是机器没电了,要充电了,只是机器损伤越来越大了,需要充电的时间越长,但是能够用的时间却越短。
不中用了。
清醒的时候,凌光便是这般听主子说的,而卫医也说主子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糟糕,可偏偏这不是药物能够治疗的!
她这是心病!
而她能够做的便是陪伴,便是照顾。
“娘又在看爹了。”
五岁的萧小姑娘还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小姐,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就叫小姐,不过凌光姑姑说不是,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名字那是因为娘在等爹回来给她取,可爹什么时候回来?谁也不能告诉她,而开始的时候,她以为那天就是爹,现在就算知道爹是一个人,可看了娘这般还是习惯说娘在看爹。
“又下雪了,娘怕冷,我去给娘再拿一件大氅来,凌光姑姑你陪着娘。”
“好。”
萧小姑娘急忙跑去,娘怕冷,大热天的也穿了厚厚的,现在冬天了,娘就更怕冷了,只是再冷,娘也还是要出来看爹。
凌光最近也警觉起来了,王焕之被逼到这个地步难免不会迁怒主子,所以当有人靠近的时候她便发现了,旋即拔出武器也不管是谁直接动手,只是当看清楚来人的时候,手中的剑坠落在地,作为一个武者,这绝对致命,但是现在……
“你……你……”
她浑身颤抖,话怎么也说不全。
萧惟没有理会她,从进来之后他的眼睛就只看到了一个人,即便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现在见了……
她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忍着心痛,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缓缓地蹲下身子,抬手轻轻地握着她冰冷的双手,司楠说,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怕吓到了她。
长生低下了头了,看到了眼前的人,没有惊讶更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淡淡地笑道:“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萧惟也笑着应道,泪流满面。
他说,他回来了。
他就在她的面前。
不是梦境,她从来不做这样的梦,她只做噩梦,亲手杀死他的噩梦。
他的手那般温暖。
他的笑容那般温柔。
他是真的。
她往前倾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偎依入了他的怀中,“暖和,真好。”似乎许久许久没有感到过温暖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宣泄这般多年的痛苦,没有重逢之后的激动万分,只是淡淡地笑着,就好像多年的煎熬不过是一场梦一般。
只是萧惟知道,她的痛已然渗入了骨髓,即便他回来了,依旧存在,还好,他还有时间,他们还有时间,以后他都陪着她,他会一点一点地消除干净。
“以后都会暖的。”
萧小姑娘奋力地拿着一件大氅出来,可却见到有个人竟然抱着她娘,难道又是来欺负她娘的?岂有此理!大氅也不要了,直接扔了便大步上前,“你……”话还没说完,便被人给拉住了,她错愕地看向拉着她的人,“凌光姑姑……”怎么哭了?咦,怎么都哭了?不对,娘没哭,娘她……“啊!”娘笑了!娘竟然笑了!
这一声啊,让萧惟不得不注意到她。
萧小姑娘惊讶的瞪大眼睛长大嘴巴,活脱脱的是许多年前的长生……
萧惟知道这是谁了。
他的女儿。
他们的女儿。
……
王氏之乱继续蔓延着,而朝廷这边的平乱大将竟然是“许都督”,不少人错愕,毕竟萧顾虽然心狠手辣,但却不是领兵之人,不过建元帝显然不信任何人,王焕之在朝中经营这般多年,谁知道背地里收买了谁?只有萧顾不可能被他收买,当然,之所以让萧顾去平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个计划原本便是他母亲提出的,即便她现在疯疯癫癫的,但也总不会不顾她儿子,所以,派萧顾去是最好的!
只是萧顾却有些让他失望了,这交手了几次,竟然都失败了,这样子下去岂不是让王焕之真的打到京城里面来了?
建元帝不得不亲自去一趟皇陵,只是到了皇陵之后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他觉得遍体生寒。
她要报复的究竟是王焕之,还是……他?!
……
萧顾对于刺杀已经习以为常了,每天不来一次他还觉得浑身不舒服了,可是这一晚上,他以为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打算好好玩玩的时候,却发现来人竟然是——
他原以为是做梦,只是那一巴掌打了过来火辣辣的疼让他知道这不是做梦,这绝对不是做梦!真的是……真的——
“爹!”他惊喜万分激动万分。
萧惟却是冷着脸再挥出了一巴掌,“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萧顾却不管不顾跪在了他面前抱紧了他的双腿大哭了起来,“爹!爹!爹——”一声声的喊着,悲喜交织,不能自抑。
……
建元帝从皇陵回来之后便派人秘密寻找,只是皇陵那些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知道她有这个能力,绝对有的!
她消失做什么?
想做什么?!
“秦长生,你到底想做什么?!”
……
萧顾那边的战事好转了,捷报是一个一个地传来,这让建元帝心中的恐惧消除了不少,想着或许他们消失了只是因为姑姑不行了,所以他们才消失,又或者……不,没有或者!萧顾对姑姑恨之入骨,对王驰恨之入骨就行,只要他还为他所用就行!
战事很顺利,王氏一族节节败退,但是就当他以为可以一举将叛逆铲除干净,也顺带铲除了南方士族最可怕的一族之时,萧顾却回来了,而他这一次回来,再也没有往日的恭敬,即便他很清楚他那些恭敬都不过是装的!
“萧顾,你也要造反吗?!”
“臣不敢,只是这些年来臣为陛下做牛做马,如今该是要些回报的时候了。”萧顾面色冷肃,“这些日子陛下也辛苦了,往后不如好好休息休息,朝中之事自有臣打理。”
“你——”
建元帝借着王氏一族将外戚钱家给收拾了,同时也给了王焕之把持朝政的机会,而容不下王氏一族了,便又用“许都督”来剿灭王氏一族,只是这回他却犯了同样的错误,许都督,不,现在不能叫许都督了,该叫萧将军,在“许都督”一刀砍了这般称呼他的大臣之后,满朝文武便只能叫他萧将军。
前方战事顺利,只是萧将军却不是在前方趁胜追击,而是回京来夺权,显示控制住了禁卫军,进而便是皇宫,最后便是皇帝。
接下来,便是清算旧账。
当年大长公主与萧驸马的旧账。
谁举报萧驸马是前朝余孽的?
柱国将军的遗孀文夫人,而证据呢?事实上,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只是当时群情汹涌,所有人都需要有一个人为此负责,而萧驸马正好在那里。
瓮城瘟疫一事,乃至往前的皇帝侮辱臣妻一事,都是有人故意设计,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将他父母推向死地!
而这个人便是逆贼王焕之!
但是,同样都只是口说无凭。
而此时,建元帝方才知道萧顾之所以能够扭转先前的败局,除了先前根本便没尽力之外,更是因为横空出现了一支军队,一支便是连皇帝都不知道的新军!又长生大长公主暗中培养许久以备不时之需的新军,而这支新军的统领便是当年辱臣妻案的当事人的丈夫,也便是大长公主的义子,当年那件事平息之后,这人便消失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被大长公主给杀了,可谁也没想到他会以这般身份出现!
这是不是就证明了大长公主有意谋反?
不管有没有意,反正萧顾没有这个意思,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今立誓,绝不染指大周皇位,但是,此生必定要为父母讨回公道!
没有证据?
那行,皇帝下诏证明就行,当日不就是皇帝下诏定的他父母的罪吗?现在便由皇帝下诏还他们清白,理所应当!
建元帝自然不愿意,可是眼下的情形轮到他说不吗?便是再大的屈辱也只能硬着头皮咽了,一纸诏书还了萧惟清白。
萧顾达成了所愿了,只是在王氏之乱上面仍是懈怠,既不给他们喘息之机但也不干净利索地结束战事,而在朝中,也开始大肆揽权。
他不做帝王,但是却要做那连帝王都退让三分的权臣!
建元帝呕血呕死了,可谁让他无能为力?谁让他一手造成的?
萧大将军在外猫玩老鼠一般玩着王氏一族,在内,将皇帝当猫儿逗,也便是到了这个地步,大家似乎才惊觉,他萧顾是秦长生的儿子!是长生大长公主的儿子!
……
萧顾看着眼前一脸怒容的小姑娘,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你不认娘了也不认我了?”
“你……”萧顾屏住了呼吸。
萧安好,对,就是萧安好,萧小姑娘等了好多年终于等来了爹回来了,也等到了爹给她起名字了,她很喜欢这个名字!“我叫萧安好,娘说她要陪爹去玩了没空陪我玩,所以让我来找你,她说我是你妹妹,你要是不认我的话,下次他们回来她让爹打断你的腿!”
萧顾双眸泛红,“你……你是我妹妹?”
“你敢不认我?!”萧安好恼火道。
萧顾忙摇头,“不,我认!我认!”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眼前的小姑娘抱入怀中,哽咽起来,“我认……”
娘不气他了,娘还认他这个儿子,娘还将妹妹交给他!
娘原谅他了!
他竟然有一个妹妹!
娘——
娘——
“你哭什么哭?都多大的人了?”
“我不哭,不哭……”
“娘说了以后你要负责养我,把我养的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然后等我长大了你还要负责给我找夫君!”安好小姑娘理所当然地说道,“要找一个跟爹一样好的夫君,要是你找不好,娘还是会叫爹打断你的腿!”
“好。”
……
此时,一辆马车正缓缓地驶离京城,离京城越来越远。
“我们去哪里?”
“哪里都行。”
“嗯,哪里都行。”
许久。
“不许再生阿顾的气。”
“……好。”
“我会心疼的。”
“好。”
新一轮的争斗刚刚开始,只是这些都与他们无关了,这些都属于这片锦绣江山下的新一代,从今往后,岁月安好,携手江湖方才是他们的人生。
这一次,是真的彻底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