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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如银链一般从大签押堂的房檐下滴落下来,那雨声沥沥中的大签押堂内,此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而在门外数尺戈什哈目视着前方,手按短枪枪柄,一副随时会将来者毙于枪下的模样。
稳坐于首座的李鸿章,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此时他的那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不过在啜了口茶后他并没有放下茶杯,而是左手托着杯底,拇指扣着杯盖,右手拇指却在杯盖提纽上轻转着,只有最了解李鸿章的幕僚才知道,现在大人正在作着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什么决定会这般的艰难?
“大人,两江刘大人、湖广的张大人以及闽浙的卞大人,都已经同意了……”
放下茶杯的盛宣怀有些紧张的瞧着大人,自打从唐浩然以“八督议政”挑动朝廷与疆臣间的互不信任之后,中堂大人立即意识到朝廷对汉臣的信任不在,同样也意识到自身的威胁,在中堂大人忧心忡忡的选择自保之后。
盛宣怀则更为甚之,作为电报局总办的他立即驰电各地,称朝廷今日对汉臣猜疑极重,今日安抚全为他日谋夺,因为朝廷已经为“斥汉满臣”所把持,密呈其它七督,劝他们勿声张,勿执行朝命,以免酿成巨祸。
相比之下,盛宣怀无疑真是斗胆包天,他竟敢指使各地官员抗拒朝廷的命令,尽管在整个过程中,李鸿章一直保持沉默,但随后盛宣怀却以李鸿章代表的身份奔赴上海,与沿江的张之洞、刘坤一东南一带的督抚大员取得了一致意见,成了串联“八督”的中心人物,甚至还草拟了“八督议政”的十条原则。
如果说唐浩然的“清君侧”请“八督议政”撕破了清国朝廷与疆吏间的最后一丝信任,而盛宣怀无疑将这一切演变成为事实,在此之前所谓的“八督议政”不过只是唐浩然这个“逆贼”的一人妄想,而在盛宣怀十六天的串联下,这“八督议政”却隐隐成为了可能。而现在只待八督遣派道员,就“八督议政”相应条款加以商量后,再“上奏朝廷”便就会成为事实。
在喝茶时,盛宣怀看着大人。他并没有督促中堂大人,而只是再一次默默的端起杯,喝起来茶,别说是他,纵是其它人。这会亦只是喝着茶,在中堂大人作出决定之前,众人不便说话。
此时李鸿章的内心却是掀起一阵阵波澜来,现在若是唐浩然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开口问他。
“为何如此!”
为何要逼朝廷与汉臣疆吏撕破脸面?可唐浩然不在他的面前,同样的他亦能理解唐浩然为何这般,对于唐浩然来说,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唯一功成的机会,而代价是什么呢?自今之后。这朝廷便不再是朝廷了。
甚至就如那晚唐一般,相比于晚唐,这大清国到时候唯一的就好在,包括自己在内的八督皆不会如晚唐之军阀一般互相攻伐,从而陷万民于水火之中,大家说到底,都还是文人,而非短视之武夫。
唐子然啊!唐子然啊!
在心下念叨着这个名字,李鸿章的右手不禁猛的一捏造杯盖上的提纽,这唐子然的算盘打的可真够精明啊。用一招“八督议政”,便把朝廷与八督全绑了起来,他不过只是吹响了那个号,撕破了那张脸。到最后还是要靠八督把朝廷最后一点脸面给撕下来。
在发匪之前,朝廷中枢对全国上下均予以直接控制,各省督抚完全听命于中枢,全无独立的军权和财权,而在镇压发匪的过程中,“经制之兵”八旗以及绿营早已不堪为用。根本无力镇压发匪,于是地方督抚便募勇营并就地筹饷,由此便开了“兵为将有”之局,中枢的军权被严重消弱,而地方督抚把持军权和饷权,至今这举国上下一兵一卒皆拱手督抚。
而在镇压发匪捻匪时,朝廷又被迫在军事上借重于湘淮,亦不得不于行政上授予实权,于是这朝中的满汉官员比例亦发生了显著变化,尤其是地方,在发捻之前,各省总督、巡抚、提督、总兵等军政长官大部分是满旗官员,实权操于中央,而战后因西北回乱、西南回乱等各地乱起不断,朝廷为平定匪乱,只好任用湘淮将领充任督抚等地方军政长官,长久以来,许多权力早不在中枢,而在地方督抚之手。
而在过去二十余年间,地方督抚的权力不断扩大,早已逐步集军、政、财、外交大权于一身,成为地方权臣,这“外重内轻之轻”实已形成,甚至呈尾大不掉之势,他们一方面被朝廷视为柱石,凡重大决策常以他们的意见为取舍,言行举措甚至直接影响朝政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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