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则、仲权,我们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么?”
“公子……”
于禁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夏侯霸拦下。
凝视李诚片刻,夏侯霸低垂下眼睑,语气中满是萧瑟:
“年幼之时,我曾问过父亲,屯田收成,官六民四,是否太重。父亲是这么回答的:‘民不耕则军不战,军不战则民欲得斛米,而不可求。’于是我明白了,身处乱世,却不愿为终结乱世做出努力的人,本就该……死在乱世!”
话,说到最后四个字,夏侯霸的脸上,已是寒霜如冻。
“公子若真要怜悯,还请好好怜悯手下的士卒。起码他们是在为了公子之志而战、为公子之业而死,也才值得公子这怜悯之心!”
李诚恍惚一怔,呆立半晌,然后缓缓转身,背对着二人,轻声开口道:“今夜之事,就依方才之议,你们下去吧……”
消化,终究是需要时间的。
二人行礼退出账外,夏侯霸正准备出营联络,却被于禁一把扯住。
看了一眼帐篷中,灯光下李诚的身影依旧在踌躇思虑,于禁压低了声线肃然问道:
“仲权,虽然我等外姓武将,向来与曹氏宗亲将领隔了一层,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真的决定了吗?”
夏侯霸双眼微眯,轻笑着反问道:“什么决定了?”
于禁那一双细秀的双眼直直盯着夏侯霸,慢慢的,却如同失去了聚焦,似梦呓般轻声道:“建安二年,魏王征讨宛城。张绣先降后叛,袭破诸营,死者甚众。是时军乱,众将皆寻求魏王,独吾且战且引,收拢败军。”
“未至魏王处,得知青州兵趁着散乱四处劫掠,吾怒而讨之,却不谒魏王,反先立营垒,以备待敌。时人问我为何如此……”
于禁忽的一笑,顿时神清目明,一扫周身忧郁之气。
“因我知魏王乃明主!纵然有谗言在侧,纵然有遭恶之嫌,也不能阻我为魏王思虑周全为先!”
“今世重生,一腔热血早已随前身而冷。战阵之事,为将者,自当尽力,只是却再没有仲权你,刚才那般掏心掏肺的冲动……”
“我这一生,只为再见魏王一面而已。而你这一生,除了你的父亲,还能有一人为念,也是好的。”
于禁拍了怕夏侯霸的肩膀,微笑道:“身为武将,能遇见一位主公,真的值得你不顾自己的去效忠,那么此生,大概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吧……既然决定了,那就这么走下去,我相信征西将军他,也会这么认为的。”
话音刚落,于禁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而走,完全不给夏侯霸回话的机会:“其余坞堡之事,便拜托你了。至于营盘坚守,自有我来调度。”
夏侯霸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肃然拱手,对着于禁的背影用力一顿,也匆匆转身离去。
可惜太匆匆。
没有听到于禁隐入风中的那最后一声叹息。
“吾自随魏王,从来自傲于彼此君臣之谊……唯有最后……庞令明,我真的很羡慕你……”
这一夜,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感慨。
这一夜,才不过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