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姨,人在做天在看,我母亲现在都没有入土落葬,她的骨灰还摆在我的公寓里!”蔓生轻轻说着,可是那女声却越来越低沉,直到最后一句,惊的人心神俱颤,“——你就不怕她半夜来找你!”
高长静一下心惊,险些站不稳,她急忙扶住桌子才又定住。只是一抬头,又对上她那双眼睛。
这样的锐利锋芒,透着肃杀的冷,犹如古佛面前的青灯,犹如审判!
……
林父与尉容一聊就聊了许久,期间林忆珊兴冲冲下来了,她也就座一起谈笑。谈完公事,林忆珊问道,“尉先生,你这么优秀,身边一定很多女孩子吧?瞧我,我应该问,你一定是已婚人士了吧?”
尉容微笑道,“二小姐,我还是单身。”
“怎么会?”林忆珊的确是吃惊,只是还有一丝窃喜,这样一来,他岂不是黄金单身汉?
“可惜,我真的是独身一人。”尉容再次应道。
林忆珊笑道,“一定是你眼界太高了……”这边谈的正是兴致盎然,后边林蔓生折返而回。
“大小姐。”江叔唤了一声。
本是兴高采烈的林忆珊,瞧见林蔓生回来,当下丽容骤变,那眸光里又满是怒意。
蔓生一对上林忆珊满是愤怒的目光,想着她大概已经从高长静口中得知近日的一切,就在刚才上楼后。
“爸。”蔓生上前呼喊,林父淡淡“嗯”了一声。
“刚才见你们聊的太开心了,我也插不上话,就离开了一会儿。”蔓生又是道,“不过现在也不早了,尉先生,我父亲身体刚刚好,所以还是不要聊太久。”
“我正好也要走。”尉容会意,“董事长,董事长夫人,还有二小姐,今天能来拜访,我感到很高兴,也希望董事长身体康健。”
“我有一份小礼物,刚才已经送上,等空了的时候还请董事长亲启。”尉容有礼说完,他告辞起身。
林父也没有挽留,倒是高长静道,“尉先生空了常来。”
“可不是,爸爸和你聊的很开心呢。”林忆珊也是笑着喊。
尉容这边就要走,蔓生道,“你先回去吧,我再陪陪我父亲。”
视线对上一眼,尉容微微一笑,颌首离开。
……
“老爷,那位尉先生已经走了。”江叔送完客人后回来禀告,他的手上还有客人送来的礼盒,“这是他送给老爷的礼物。”
“是什么东西?”林忆珊好奇打开来瞧,众人也是低头去看。
蔓生只知道是茶具。想着是他选的,应该是很精致的一套。
只是一打开后,江叔称奇,“老爷,这茶具真是好,上等的青瓷啊,制作的这样精良!”
父亲对这些器具很有研究,江叔常年跟在父亲身边更是耳濡目染,江叔又是道,“这套茶具,价格不菲!”
林忆珊好奇问了问价格,江叔比了个数,她惊叹,“这么贵?”
“一套好茶具,不是用钱来衡量的。”林父对这茶具十分中意,他的脸上有了笑容。
蔓生也是一愣,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离谱的价格,想起来时路上她询问的时候,他云淡风轻的回答,不免叹息。只是下一秒,她收起那一丝情绪,望着三人道,“爸,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和您谈谈。”
方才的愉快骤然消散,只在众人凝眸以对里,蔓生道,“不为了公事,今天就只为了我们父女之间的事。”
林父的神色显得愈发沉默,蔓生又道,“爸,您知道,直到今天妈还没有入葬。”
“你妈妈到今天还没有入葬,难道不是你的原因吗?”林忆珊提起这件事,她就大为恼火,“明明可以入土立碑,你自己非要不肯能怪谁?”
“是要入土立碑,但不是在一个有那么多外人的地方!”蔓生迎上林忆珊道。
“这么多死掉的人都会葬在公墓里,偏偏你妈妈一个人就不行了?”林忆珊怒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把你妈葬到冯家去!”
“为什么?”蔓生的声音轻淡,但是目光却冰冷而灼灼。
见她还有理由询问,林忆珊朝她怒喊,“你妈妈早就和爸离婚了!她已经不是爸的妻子,凭什么你还要让她葬到林家墓地里?”
谁也没有忘记,在林蔓生的母亲去世后,她所提出的要求。当时冯若仪的遗体已经火化,可林蔓生却告诉众人,她的母亲不能葬在别的地方,她要葬在林家的墓地里!
那是林家祖祖辈辈安葬的地方,唯有林家人才能葬在此处。父亲死后会在那里,现在父亲的妻子是她的母亲高长静,等到百年之后,也是该她葬在那里才是。
所以当时林蔓生提出此事后,遭到林忆珊和林逸凡两姐弟一致反对,也从而和林蔓生已经林书翰两姐弟闹的不可开交。后来,林书翰被父亲强制送出国,林蔓生则被温尚霖带回温家。
可林母冯若仪的骨灰,却也因为她的固执迟迟没有落葬。
现在旧事重提,林忆珊态度依旧坚决无比,“不行!我坚决不会同意!”
“你同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爸同不同意。”蔓生回道,继而看向另外一人,“还有静姨,她同不同意。”
“你什么意思?我妈她怎么会答应?”对林忆珊而言,这是屈辱,更是对母亲的不敬。她扭头望向母亲。也是询问,“妈?”
高长静从起始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一言不发不表态,可她的沉默已经代表她不接受,两个子女的反对也证明她是在抗议。然而此事,她幽幽开口说,“葬在林家,也不是不可以。”
林忆珊惊诧无比,“妈!你在说什么!”
“忆珊,死者为大,就让你冯姨安息吧。”高长静朝女儿说,她的手覆上林家栋的手又道,“老爷,不管怎么样她也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如果是顾虑我,那我这里的意思是,我尊重你的选择,绝对不会抱怨一句。”
林忆珊被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蔓生还看着父亲,父女两人对视着,像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上一回,她说:爸,我想妈葬在林家墓地,可以吗?
此事,她再一次说,“爸,妈该葬在林家。”
……
“容少,林小姐出来了。”车内,是宗泉的声音忽而响起。
尉容抬眸侧目瞥了一眼,透过车窗,果然瞧见一道身影从那道大门里出来。宗泉下车去迎她,不过一会儿,她已经重新坐到他身边。
车子平缓驶离林家,一切都是安静的,如同来时那般。
等过两个路口,林家已经远到再也瞧不见,蔓生才出声问,“你不是走了?”
他为什么还在?
他微笑说,“你都在这里,那我一定要在。”
这不是当时她对他说的话?蔓生一怔,复又听见他道,“想着今天也许又会不欢而散,这里的车也不好叫,还是等一等吧。”
所以,他等到她了,蔓生动了动唇,“谢谢。”
这一刻,蔓生感到安宁,却也有些疲惫,她不禁闭上眼睛。
突然,谁的手碰触她,将她的头轻轻拨向一边。无意识下,蔓生已经靠向一个宽阔肩膀。她的眼睛睁开,瞧见的是前方的车景,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到了我喊你。”
蔓生的身体僵了下,沉默着再次闭上了眼睛。
……
公寓的卧室里,蜡烛还燃着,在母亲的骨灰盒前。自从有了烛火后,就不曾熄灭,总有人定时续上一支。
回家第一件,蔓生入内,在母亲面前焚香祷告。
尉容在身侧不远处,看着她虔诚上香,听见她望着她母亲的骨灰说,“今天我回去,不是为了公事。”
尉容了然,“那么你的私事。圆满解决了?”
“嗯。”蔓生应声,不仅是对着他说,也是对着她的母亲说,“妈妈她终于可以回去了,明天我就会让她入葬。”
尉容聆听她的话语,她终于道出那最后归处,“她该葬在林家墓园,而不是任何一个别的地方,那都不行。”
她喃喃呓语说出,像是不可碰触的另一道伤痕,那永久的梦境里,是那个女人痴傻的一生,葬在一片情海里。
“那就好好办葬礼吧。”尉容开口,他沉声说,“办一个风光的葬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母亲是这样美丽的一位夫人。”
那是母亲的遗像。年轻时的照片,蔓生找出来供在香火烛火前。
她笑的这样温柔美丽。
……
当天夜里,林家与冯家都有人来应门,那是林蔓生派人送出的白色请柬。请柬上写明日期,邀请他们前来出席她的母亲冯若仪之葬礼。与此同时,公司诸位股东以及两家的亲眷都有受到这份白色请柬。
次日就在林母生前所住的冯家洋房内,蔓生身披麻衣头上戴白,为母亲送葬。
已经是上午过十一点,可是还没有一人前来。
冷清的厅堂里,只有烛火还燃着,那样孤单单的亮着零星灯火。
蔓生已经跪了许久,等到午时,赵妈前来呼喊她起来吃些东西,不然身体要是受不住才是不好。
蔓生听从起身,却没有什么胃口,少许吃了一些,她又要前往灵堂守孝。
这个房子真安静。静到好像只有她和母亲。可是从前,也有欢乐的时刻。那时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还没有离去,他们会带着她去看戏,会给她买她喜欢吃的糖果,会在她贪吃的时候嘱咐她不要吃太多。
还有书翰,他总是闹的屋子里都是声响,没有片刻的安宁,为此还惹来外祖父不满,时常都要挨训。可训归训,他还是照旧如此。
外祖父没辙,只得念上一句:这么顽劣,以后怎么成大事?
外祖母却会说:男孩子总要会闹腾些,女孩子才要安静温柔,瞧我们蔓生,多乖巧呢。
那时候,父亲偶尔也会来小住,她的家人们都还在。
可如今。真像是只有自己一人。
蔓生的步伐一停,她马上就要走入令堂,却觉得这份孤独让人压抑的想要哭。
妈妈,这样漫长的寂静和孤独,你一个人又是怎样守下来的?
蔓生竟无法再往前,她的眼泪盘踞在眼眶,双眼红的像是要滴血。
妈妈。
蔓生无声呼喊。
她僵直了脊背,紧握的双手都像是要让自己不哭泣,可眼泪好似根本不由自己做主。
就在一刹那,谁的手从身后探出,是那样一双温凉却温柔的手,一下覆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任何的事物,也让她的眼泪全都淹没在他的掌心。
尉容站在她身后,回廊里他似拥着她。
耳后是他清楚的男声,他低低传来一行英文。
“lift—up—your—head—princess,if—not。the—crown—falls——”
那是曾经看过的电影,《romanholiday》里那个男人这样说过。
他说:请抬起你的头,我的公主,不然皇冠会掉下来。
哪怕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哪怕从来不曾被认可,她也要永远记得。
所以,所以别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