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成见状,沉吟不语,毕竟他在出发之前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如果说说几句褒奖的场面话还无所谓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是一个礼部的老吏能够置喙的了。数百道目光一下子集聚到了温成的身上,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咳咳!小人想要斗胆说一句,还请相公应允!”周平低咳了两声,向温成唱了个肥喏,肚子里早就彷徨无计的温成点了点头。周平转过身来,先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张关羽扶了起来,笑道:“张首领请起,韩相公是大宋的朝廷命官,辽宋乃兄弟之邦。”说到这里,周平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这种事情若是在场面上,倒是让我家相公为难的很呀!”
那张关羽貌似粗豪,但实际却是个颇为精细的人,否则也无法在当时众多旋起旋灭的民变中脱颖而出,他立即听出了周平话中的言下之意,赶忙笑道:“某家愚钝的很,还请这位官爷提点,他日必有重谢!”
“首领说的哪里话!”周平笑了笑:“韩相公受的诏命是前往辽国出使,并无招抚贵部之权,不过若是首领久慕我天朝风化,要上书天子,倒是可以代为转交。”
张关羽闻言恍然大悟,赶忙称谢,周平立即从车上取来纸笔,替其将欲投靠大宋的书信写好,张关羽又拔刀将右手食指划破,在书信尾部摁了一个血淋淋的指印。周平将书信收好,张关羽领着几个手下亲自将周、温二人送回车队,千恩万谢的送车队离去。
“相公,小人方才独断妄行,竟然与匪类交接,还请治罪!”马车上周平将事情经过说完后,将那张关羽递过来的文书双手呈上,随即向韩肖胄敛衽下拜。
“快起来吧!”韩肖胄随手接过文书放到一旁,笑道:“何罪之有,方才若不是你与其周旋,我等都脱不了大难,这文书只有你知我知,等回到大宋一把火烧了,那张关羽还能跑到东京找你的麻烦不成?”
“相公果然远见卓识,非我等能及!”周平赶忙恭维了几句,他本以为那韩肖胄会将那份文书留在手中,作为晋身之阶,毕竟现在宋联金攻辽在北宋的上层已经占据了相当大的优势,那么如果拥有一条在辽境内的义军的联系渠道可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晋身之阶,可没想到韩肖胄竟然要将其烧掉,这可是完全出了周平的意料之外了。他正想找个理由劝说,一旁的温成沉声道:“韩左史,依下官所见,这份文书还是妥善保存为妙,若是出兵征辽,这张关羽便是不可多得的一枚暗棋!”
“暗棋?”韩肖胄问道。
“不错,您可记得董庞儿?”
“董庞儿?”韩肖胄脸上露出思忖的神情,片刻之后他突然笑道:“莫不是那个解潜招抚的燕地豪杰?听说此人纵横云中,沉雄多智,辽军皆不能制,莫非这张关羽与董庞儿有什么关系?”
温成微微一笑:“我这几年往来辽宋之间,听闻燕地群盗之中,董庞儿有智,张关羽多勇,余者皆不足道。今日相公毫不费力便将其给朝廷的上表拿在手里,又岂能不妥善保存?”
“好,好,温公说得好!”韩肖胄闻言笑道:“此事若成,我定会向天子禀明你们两人的功绩,重重奖赏。”说到这里,他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说完了事情,便下得车来,周平正准备上马,耳后却传来一声叹息,回头一看却是温成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禁举得有点异样,笑道:“温公,有什么事情吗?”
“周承信!”温成用叫了声周平的官职:“我今年五十有三,在公门里呆了三十多年,识人多矣,可说句真心话,像你这般的人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温公谬赞了,在下哪里当得起!”周平赶忙谦虚道,但立即被温成打断了话头:“你莫要以为我实在夸你,你通达权变,智略过人,可惜未曾读书,若是在太平年头,也不过是个富家翁。但如今——”说到这里,温成叹了口气道:“就不只是福是祸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待周平开口辩解,便摇摇晃晃的向自己那辆马车走去,周平看着他萧索的背影,不禁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要说你,我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