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依照女直法度,装束不当,临阵坠马,就是要砍头的!”
“可这是射柳庆典,又不是战场之上?”
“是呀,所以大皇帝只是用皮鞭抽打,否则就是刀斧伺候了!”
“可兀术可是四王子呀?”赵良嗣惊讶的问道:“乃是尊贵人。岂是普通人等所能比拟?”
“那又如何?”粘罕反问道:“兀术是大皇帝的四儿子不假,可是战阵上难道契丹狗会因为他身份尊贵就不向他射箭?莫说是他,就算是大皇帝自己触犯了军法,也是要挨鞭子的!”
“什么?”赵良嗣被粘罕方才说的话给惊呆了,华夏虽然有“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说法,但其实更符合实际的是儒家的“亲亲尊尊”,不要说像兀术这样的太祖亲子,在大宋军中就算是某个统制、铃辖的侄儿军法都很难管得到他们头上来,更不要说像完颜阿骨打这样在众人面前公然对自己儿子行刑了。
正当赵良嗣惊愕间,完颜阿骨打已经在众人抽了兀术二十多鞭,兀术也只是一声不吭的低头承受。打毕了儿子,完颜阿骨打让人牵来自己的战马,照着兀术方才的手段重新做了一遍,他完美的完成了一切,带着两根断柳回到土台上,赢得了围观众人的欢呼声。
“大皇帝果然神射,让外臣叹为观止!”赵良嗣赶忙起身笑道。
“罢了!”完颜阿骨打将那两根断柳往地上一丢,摇头叹道:“大不如前了,某家少时整日里弓不离手,眼光所及之处,张弓即得,哪像现在这般,还要小心,当真是年岁不饶人呀!”
赵良嗣笑道:“大皇帝虽然年岁弥高,但子弟皆是英杰,我看方才的四郎君便是好身手,大业定然有人继承。”
“那就承贵使吉言了!”完颜阿骨打大笑起来,随即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不过某家如今已经年过五旬,便是明日便死亦不为夭了,只是阿适(辽天祚帝小名)一日未曾拿到,某家一日便不得瞑目!”
赵良嗣听到已经说到戏肉了,赶忙应道:“宋金结成海上之盟,定能将辽帝生擒。”
完颜阿骨打点了点头:“正是,待我攻破这上京城,夷平辽帝宗庙之后,便于南朝皇帝结盟,贵使放心,我阿骨打说话一句便是一句,绝不会有所改变!”
赵良嗣闻言大喜,他方才见了金人如此彪悍且纪律森严,内心是在已经怯了三分。他心知女直人虽然悍勇凶狠,但为人质朴,一言既出便少有反悔的。得了阿骨打这句许诺,可以说经略幽燕之事已经成了大半,自己本为一南归逃臣,不要说在辽人那边,就算是在南朝这边也没少听到各种鄙夷之词。有人说他是趋利小人,有人干脆说他是为了一己之利,启衅大国的倾险小人;还有的说他是金国密使,受了金人重赂,夹攻辽国的。面对这些各种各样的谣言,赵良嗣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安全唯一的凭借就是童贯和徽宗的支持,可无论是徽宗和童贯,都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对象,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立下让天下人无话可说的大功——恢复幽燕,如果海上之盟成功,所有背后的攻击和怀恨都会化为乌有。那时大宋、自己的家族乃至整个幽燕的汉人都会从眼下的这个危险处境摆脱出来,而自己完成就是这一切的大功臣。凭心而论,赵良嗣的北逃固然有个人的功名心的缘由,但他这么做却并不只是为了一己的私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乃至整个燕地汉人的利益出发。
自从五代时燕地为契丹人所占领之后,燕地的汉人大族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在中原王朝无力出兵击退外敌入侵的情况下,燕地汉人应当如何求生存。在辽人采用南面北面官制,保证燕地汉人大族的经济和政治利益之后,燕地汉人已经渐渐接受了辽人统治的这个现实,尤其是辽兴宗在接受了燕人刘六符的建议后,采用逼迫宋人割关南地,换取北宋增加岁币,然后用这笔岁币来代替燕人赋税的办法,使得当时燕地汉人的赋税负担远比河北宋人低。其实燕地汉人尤其是当地汉人大族已经认同了辽国的统治。北宋所期望的凭借共同的文化使得燕地的汉人王师一到便望风景从,不过是一种妄想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