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鬼不愿再听他讲这许多案例,只是接口说道:“你别他娘的给我说你要学这些人,同一条道而成所谓圣者,老子只知就算你之前说的那两个,一个金刚佛戒痴在那南唐破晓寺敲木鱼明明早就可以破天境,可一直磨磨唧唧怕前怕后,而那个北汉韩文龙,更是个蠢货,空念书而不翻书,挡那三万唐军一月有个屁用,最后还不是让人从北汉后面的苍山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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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找了个捷径导致屁股后面开了朵血花,自己还耗得气数全无,去见他的所谓天人了。我只知道,西楚的江湖需要一个人领潮头,且南唐的那个小崽子已经归位了,至于你个读书人,知道什么武学境界,什么狗屁天境,井蛙论海,只会扯淡。”老酒鬼的一番话,勾起了自身的某些回忆,想到曾和自己还有妻子坐而论道的某个落魄书生,更觉心烦气乱,只是双眼盯着眼前的陈熙予,像是想一眼看到他心底去。
“如果是赵春秋登基了,那我就懂了。”读书人放下书,在地上盘腿而坐,继而闭眼。
老酒鬼看的笑了起来:“你他娘的倒也爽快,我便给你留个佛相在此授业,记着你和那个小酒鬼合二为一以后,如果那个王八蛋脑袋缺根弦不给我带酒,你切记提醒。”说罢,老酒鬼只留下一相,如来佛相闭眼念经,陈熙予闭眼演练着,只是哪种人才需要人带酒而不能自己去买酒呢?只有死人。
……
南唐有文人论道,为天下雄,而知雄守雌的文人墨客,真正做到极致者且显露于朝堂之上的仅有二人,一人名公羊,一人名奇。
公孙奇好酒,特好以南唐破晓寺中那一口问心泉泉水煮的酒,而当下公孙府邸仅二人,红袍半面李公义,青衫老儒公孙奇。
看着那酒壶之上传来阵阵热气,公孙奇将酒壶内的酒倒在两个杯子里,以手指杯示意,李公义一口轻品,然后夸赞了一句:“果然好酒,公孙兄的煮酒功夫不愧是被南唐文人所称道的第一。”
“再好的煮酒功夫,倘若少了公羊兄的残花酒,滋味也得少去一大半。”老人已老,但老人亦有少年时,念及曾三人煮酒论人生论天下的时光,李公义与公孙奇对视一眼,片刻无言。
犹记少年时,三人煮酒,尚是文人身份的李公义边饮边骂,边骂边笑,骂看不惯的人间事,世间人,而公孙奇时而附和,时而反对,只有李公羊一个人烈酒淡饮,说是残花,实则心已残于这世道之中,只是淡淡作笑,时而论述一句,然后又如同睡着般迟迟不语。
“这南唐哪,就像一条龙,只是卧伏于天下间,先帝逝去的时候,都骂这老皇帝糟蹋气运,一动手就打六国,结果如同走马观花,一无所获,只是当年愚钝时,曾与公羊兄争这一口郁气,更是显得愚昧不堪,还记得当时公羊兄说天下蛟龙,信手可斩,知我者知我忧患,而不知我者,情何以堪?当时这一句反问说罢,我还记得公羊兄一手往西边指,一手轻饮了一口酒。我确实是情何以堪之人,念及当年战线颇长,粮草供应不足,而先帝一意与公羊兄六战齐起,且无一败,最后只能郁郁收手之时,心中确实不堪忍受。”说到这,老儒轻饮一口残花酒,脑海想起这残花旧事,脸上荡漾出苦笑之色。
“如今犹记当年兄长给我说过修身治国平天下,为读书人先,而并非死读书,读死书,当时我尤为不信,特别是见了阿娇之后,更是放下了读书胸怀,看不起身入朝堂,想以战天下来争功名的兄长,谁知不入朝堂,才不知读书人的朝堂是怎一番模样。这世间只有进了朝堂的读书人,如今才配同我谈读书,否则,我恨不能将其丢入天下朝堂,让他看看何谓读书人。”李公义口气冷淡,想起当年说起种种读书人读书事的兄长,当年不愿听,却耳边常有话语萦绕,如今想听却无人言,好生落寞,半面面颊之下,有神色迷惘。
“公羊兄哪,那才是知雄守雌,却为天下式的读书人。这天下读书人,你兄长曾对我最为讥讽的学说,来自昔年所传颂的“存天理灭人欲”,当年你兄长甚至还笑论过,人若无欲,何谓人,我还反问过你兄长,若不去欲,何谈读书,结果他只是笑了一句“君无读书之欲乎?惜哉!”哎,说起这许多事情,才发觉,李家有公羊公义,何求情义不浓?所谓天理,不如说是人心之中的人理标尺,而灭人欲者,大谬,人欲可克而不可灭,如灭人欲,和天人有何区别?”公孙奇有些感慨昔年愤慨之怀,似想起自己如今成了南唐文人之纲,不免自嘲何德何能。
而李公义举杯,说一句:“我们三人许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这一杯,敬他?”
公孙奇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当敬。”
二人举杯,李公义的嘴角有笑意,公孙奇的白须轻舞,这一杯,敬李公羊,如敬天下文人。
酒杯放下,李公义躬身告辞:“公孙兄,此一别,李家与公孙当别,昔年我兄长可入儒圣境界而不入,如今我当为武圣,此一别,祝南唐昌盛。”
公孙奇坐着坦然接受了这一拜,随后看着转身离去的李公义,自饮了一杯:“好一个祝南唐昌盛,你李家不愧南唐最风流。”老人眼角中的笑意里,装满敬重十分。
兄长当入圣而不入,担心影响了身旁人的气运,读书人翻书写书就罢了,无需动武,既然李公义懂武,当由他入圣,与天上的那些个人好生论个大道理,于是李公义这一转身,甚至都没有去见那新帝赵春秋,一人离了阳州,往西而行。
初阳一年秋,李公义着一身红袍,入了最后一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