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自顾自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又道:“文县外面的山上有座大庙,庙里和尚不少,也都吃得挺胖。你过去问问吧,要是能收了你,你不就有着落了?”
无心感觉到了对方的好意,于是跟得越发紧密:“姑娘,你是要去文县?”
月牙眼望前方,茫茫然的点了点头。到了文县又当如何?她不知道。
无心继续说道:“我也去文县。文县很大,我一定能弄到钱。等我有钱了,我请你去馆子里吃宴席。”
月牙本来都要愁死了,可是骤然听了无心的许诺,不由得愣了一下:“你个当和尚的,还要下馆子?”
无心望着月牙,不置可否的又是一笑。
月牙有一个好处,就是尽管时常感觉自己要“愁死了”,可是一分一秒的熬下去,她总有主意,从来没真愁死过。一个身无分文的大姑娘,回了家就得嫁给老头子做妾,离开家又无处投奔,怎么想怎么都没活路,身边还跟着一个招人心疼的怪和尚。和尚傻乎乎的真好看,让她看了心里难受得慌。为什么难受?说不清。总而言之,愁死了。
月牙存了寻死的心,什么都不在乎了,一边走一边对无心讲了自己的来历。无心歪着脑袋认真倾听,及至她说完了,两人也到了文县城门。
此时天已大亮,城门洞里人来人往,把姑娘和尚当成一对稀罕来看。月牙连活都不想活了,自然也就暂时不要了脸。而无心则是全不在意,只对月牙说道:“不至于。”
月牙十岁入关,身心都带着关外丫头的印记,问无心道:“啥不至于?”
无心从僧袍袖子里抽出一条旧手帕,双手抻开蒙上双眼。将手帕两端在脑后打了个活结,他迈步向前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至于死,也不至于愁!”
月牙拔脚追上了他:“你有眼睛不用,闹什么幺蛾子呢?”
无心灵灵巧巧的绕过脚下一块石头,然后轻声答道:“我在寻找财路。否则你没有钱,我也没有钱,到了中午,又该饿了!”
月牙连忙说道:“我包袱里还有一个窝头,一人一半,中午也能对付了——你慢点走,前面有臭水沟!”
无心不再理会她。长而柔软的僧袍袖子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双手。他逆着晨风一路疾行。魂魄的光芒扑面而来,闭上眼睛,他才能看出人间有多拥挤。如此不知走了多久,张开的五指忽然合拢,他在袖内暗暗攥了拳头,鼻端掠过一丝阴冷的风。
天无绝人之路,文县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抬手解下眼上手帕,他扭头望向一旁,发现月牙已经追出了一头的热汗。月牙真不愿意追他,满大街的人都把他和她当疯子看,可是不追他追谁去?月牙现在没亲人了,就是走,也想在临走之前留给他半个窝头。
转回前方望出去,面前是两扇气派堂皇的黑漆大门。大门关得严丝合缝,无心伸出手去,猛然捶出一声大响。
门黑,显得他的手异常苍白。而院门后面立刻有了回应,声音苍老而又疲惫:“谁啊?”
无心清晰的答道:“法师!”
一阵铿锵之声过后,大门欠开一条大缝。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子探出头来,眯着眼睛去看无心:“谁?”
无心背过双手,直望进了老头子的浑浊眼中:“你家有鬼!”
此言一出,老头子当即一哆嗦。一只枯树枝似的老手伸出来,慌乱的扯住了无心的僧袍:“师父,请进来说——不,不,你别进来,我出去,我带你去找顾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