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旨意可以省亲,可如同贾府这般张扬行事的有谁?
如今还站到了八贝勒那边儿,真是不知死活了。不说别的,皇上最恨结党营私,虽说各人底下各有小动作,可见着谁大张旗鼓来着?没得找死罢了。
因此也不理贾府,只在家里边儿打发了个管事儿的送去了东西就罢了。
倒是那一日又是椒房省视之日,王夫人和元春谈及了此事:“林家丫头不知礼也就罢了,贵人省亲时我打发人去叫也不肯来。林家那个老的也是个没礼数的,来京里几日了,也不见去府里边请安。亏得说什么书香礼仪传家呢!”
元春揉了揉额角,打断了王夫人的话:“宜人,林家那边儿本就是身份高过我们的。若是林姑父念着咱们家是岳家,那是他有情有义。若是林姑父不去,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山不来就我,我便不能去就山么?我早就跟宜人说过,林家不能远了,宜人怎么就不听呢?”
见王夫人不言语,元春叹道:“原本省亲的时候想见见林家表妹的,谁知她没有过来。这倒罢了,我听说这次秀女大选她已是过了初选的?”
王夫人忙笑道:“是了,如今正在家里说是预备着复选呢。”
元春长长的指甲敲着桌子,半晌才道:“若是过了复选,不是被留在宫里,便是指入皇室子弟家里。林表妹今年比宝玉还小着些罢?”
王夫人心里一惊,忙笑道:“正是,那丫头生的虽好些,就是瞧着瘦弱,不像是个身子健壮的。若是随了你姑妈,那可就……”
元春眯着眼睛瞧了瞧王夫人,冷笑道:“宜人想什么呢?凡事都该心里有个成算,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也要看看身份上可相配!”
王夫人面上一滞,随即笑道:“还不是老太太,素日里只念着林姑娘好,心里难保没这个意思。我也是心里着急,贵人别恼。”
元春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难受,家里没有能在朝堂上站的住的人,自己在这宫里边儿步步维艰。如今看着,别说叫家里帮衬着自己了,若是不拖后腿,那就是好的了。
原本还以为老太太有些算计,怎么还想着林家表妹呢?便不说旗人包衣的话,嫁女嫁高,宝玉不过是从五品员外郎的次子,文又不成武又不就,怎么可能叫林家表妹下嫁?
何况这林表妹还是在选的秀女呢!
王夫人见元春沉默不语,想了想,还是说道:“宝玉的事情,我瞧着你姨妈家的宝丫头好,贵人觉得如何?”
“啪”的一声,元春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咬牙道:“母亲!”
自元春晋位后,在宫里见王夫人时总是依着规矩称其为“宜人”,也是不叫人挑出毛病的意思。此时实在气的狠了,忍不住低声喝道:“咱们家里再不济,也还是有个世袭的爵位的。宝玉虽然如今没有功名,他日也不得承爵。可我瞧着他聪慧过人,若是好生管教,未尝不能从科举上入仕。母亲到底怎么想的,竟要为他娶个商女?”
王夫人被女儿如此说,脸上到底挂不住了,眼圈一红,拿帕子掩着脸道:“宝丫头除了这出身外,哪一样不必别人强些?贵人省亲那日也见了,不说别的,单是咱们家那三个丫头可比得上宝丫头?性情又是沉稳,又跟我合得来,又能劝着宝玉上进,有何不可呢?再者她家里又是皇商,百万的家产……”
元春气的脸上通红,努力地压下了怒火,冷声道:“我是看见了,可是就我看来,那丫头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心气儿高着呢。那日省亲,她不过是客居的亲戚,却是压着二妹妹她们三个。又跟宝玉暗地里说笑着,帮着宝玉作诗,我都看在眼里了。宜人觉得这是好?但凡知礼懂事,也不能如此。”
见王夫人还有不服之意,又继续道:“我听说她一直吃着什么冷香丸,是治那从胎里边儿带来的热毒的。宜人想想,这从胎里边带来的病,可是好治的?便是自己吃着药没事儿,他日谁知道会不会传了给子嗣?”
说的王夫人也踌躇起来,这她倒是从来没想过的。宝钗戴着的金锁,省亲那日的妆扮,都是她的意思,故而只觉得宝钗温顺听话,倒是一直忽略了她身有恶疾这一条。
元春说了许久,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儿,一旁伺候着的抱琴忙递了帕子过来,又拿起团扇轻轻地扇着。
元春觉得好了些,方才说道:“咱们家虽是包衣,可到底还有个爵位。跟咱们交好的人家里边儿未尝找不出一个跟宝玉相配的来,何苦非要盯着薛表妹?”
王夫人思量了一番,勉强笑道:“贵人说的是。再慢慢相看罢。好在宝玉还不算大,也还不急。”
元春长出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缓缓说道:“这几日里边儿,我一闭了眼就看见那个人,只怕是死不瞑目,竟是来找我算账呢。”
王夫人唬了一大跳,忙道:“贵人说什么呢?这里是皇宫,有龙气镇着,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元春眼中含泪道:“或许是心病罢,我总觉得对不住她。宜人回去告诉老太太,说我的话,叫去清虚观里边儿打几天平安醮来,也算是为我做做好事罢。”
王夫人忙答应了,眼瞅着时候到了,只得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