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颤声问道:“那些死在我家里的人,是不是他们杀的?”
隋真凤道:“是他们。你爹娘心地不坏,一向留人活路,便是在峡谷的打斗中,他们也没害死一个人……唉,其实你娘说的都是实话,只可惜当时我先入为主,认定你爹……”
“你不要说了!”秦苏哭喊一声,“我爹娘都死了,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跟我娘那么好,为什么当时不相信她?现在再来假惺惺的说话,我娘还能活转回来么!”
隋真凤面上一片惨白。面对秦苏的质问,她只沉默以对,没有辩驳。
秦苏呜呜痛哭。雷手紫莲见她分心,忙示意惠静惠安,让她们从旁过去,夺下秦苏的剪子。哪知秦苏在悲哀之中警觉不减,两人刚刚迈得两步,她便猛站起来喝叫:“都不要过来!再来我就扎下去!”
眼看着秦苏毫不痛惜自己,剪刀的刃尖刺破更深,血流更多,惠安和惠静全都吓得止步了。秦苏呼呼喘气,她的目光扫遍了面前众人,再看到隋真凤时,面上表情一忽儿痛恨,一忽儿悲伤,最后换成了绝望,她把剪子撤远喉咙,遥遥指向了隋真凤,雪白的掌背上,血迹纵横,殷红刺目。
“你是害死我爹娘的凶手,我恨你!”秦苏恨恨说道。“枉我爹娘把你当成知交好友,你……你一点都对不住她们!”
隋真凤没说话,面上青红交替。
“你还教我信义为先,除恶以匡善……全都是骗人的谎话!”秦苏声嘶力竭叫喊,泪流满面。
“苏儿,这里面的是非,你现在还理解不到。”隋真凤等弟子说完,缓缓解释道:“误伤了你爹娘,我心里很难过,当时我甚至想自刎死在你娘身边。可是你要知道,师傅这么做,是为了大义,为了保全黎民百姓……”
秦苏瞪着她喘气,颈上血流不断,她的雪白衣襟已经染红了大片。
“在那样的时候,我不能有丝毫心软。要是你爹真是疯了,我放他过去,岂不是要害死许多无辜百姓?那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跟世人交待?”
秦苏忽然惨笑起来,她刀指着隋真凤,眼中透出深深的悲哀:“师傅,你到了现在还不明白么?为了你的大义,你误杀了我爹娘……现在,你又误伤胡大哥,你还想误杀多少人?是你不肯相信别人,你只相信你自己!要是你肯听信我娘的话,我爹娘就不会死。”
“苏儿!”隋真凤话中加重了怒气,“你才十九岁,能知道多少事?”她顿了顿,道:“你当信任是这样容易么?用千万人的性命来赌一个人的信任,我决不会去做!我当年伤了你爹爹,固然心怀歉疚,但我并没有后悔,今日若让我再选择,我仍旧会阻拦他!我宁肯误伤一个好人,也不能放任一个坏人不管,让他荼毒百姓。这里面孰轻孰重,你一定要明白!”
“误伤你爹之事,全是意外,这我不会否认。”她看向秦苏道,“但今日诛杀胡不为,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恶贼恶名远播,凶狠毒辣,天下无数英雄都可以作证,难道还有假了?你别要再被他迷惑了。”
“胡大哥凶狠毒辣,你亲眼见着了么?”秦苏轻轻一句话,激得隋真凤老脸通红,怒道:“这还用亲眼见了才算真么?一个人的善恶,自有天下悠悠之口来评说。”
“听人说你便信么?那我娘说的话你为什么不信?我说的你为什么不信?要是有一日天下人都说红莲师叔是你伤的,你信还是不信?”
“住口!你放肆!”听见弟子竟然如此辩驳,隋真凤再也抑不住怒气,拍案厉喝道。“纵然我对不起你爹娘,也由不得你来评说。你年纪尚小,不知道其中利害,你只要听师傅的话就成了!我养了你十九年,等你还完这份恩情再来说我不迟!”
她扫了秦苏一眼,道:“你这孩子心肠软我知道,那姓胡的恶贼救过你,你便一直不能忘情,千方百计想要偷回他的魂魄。今日我索性绝掉你的念头!”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色作明黄,正是封存着胡不为魂魄的小瓶。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吧?”隋真凤看着秦苏,秦苏脸色微微有些变化。“我让那恶贼再没有复原的希望!”说着,隋真凤双掌一拍,只‘啪!’的一声,一团烟雾从她合着的掌缘升腾起来,那个瓷瓶已经被拍成碎末。
“现在,听师傅话!你快回到自己房中休息!”隋真凤说道。趁着秦苏心神大乱之际,‘啪嚓!’一声,一道快捷无伦的青色电光从她袍袖之下****出去,正中秦苏的手臂。秦苏握着的剪刀‘呛啷!’掉落下来。两旁的弟子见状,便纷纷上前,要抓住秦苏。
谁料想,这时惊变又起。秦苏左手一翻,指间又扣上了一把锋利锥子,仍旧抵住咽喉。一干人投鼠忌器,顿时又停步。隋真凤心中震惊,想不到这个弟子竟然如此花样百出。
她哪里知道,秦苏从白娴口中得知父母遇害的真相后,便大受打击。伤害亲生父母的,却是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师傅,一边赐她生命,一边却有多年养育之恩,这叫她怎么办?恩仇不能相容,爱恨岂可共立,秦苏在半个月中考虑再三,到底不愿把复仇之刀架在师傅的身上。她已决意以死相报。在来洗心堂之前,秦苏便已做好了自绝的准备。
可眼下,隋真凤为了动摇她心神的一番恩威相逼,却弄巧成拙,反而激起了秦苏的怒气,改变了她的想法。
“师傅?”秦苏冷冷一笑,她盯着隋真凤缓缓摇头,“我不要你做师傅,我不要伤害我爹娘的人做师傅。”她慢慢向后退步。
“我欠你的恩情,我会报还!”秦苏手臂一落,尖锥划一道雪亮的寒光扎向右臂,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血花四溅。
“这一下,是苏儿还给你的恩情,师傅!”秦苏咬着牙说,“你养了我十九年,我用血肉来给你偿还!”她原本秀美的脸上溅上猩红的血点,此刻看来蕴满杀气。手臂被尖锥洞穿了,两个手指大小的伤口汩汩流血,可秦苏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
隋真凤面色铁青。她一向只知道,秦苏这孩子性情很执拗,爱认死理。可却怎么也想不到她还有这样刚烈的一面。
雷手紫莲从座上猛站起来,失声叫道:“秦苏!你疯了么!快住手!惠喜,你快去……”哪知她话还没说完,又看见秦苏扬起手臂。寒光一闪!
“嗤!”的轻响,是利器穿透骨肉的声音,白娴等一众弟子全是面色发白。
“这一下,是秦苏从此脱离玉女峰,跟玉女峰恩断义绝,再不相干!”
“嗒嗒嗒……”血水连成串,滴落在石砖上,发出声响。秦苏的脚下宛如绽开了无数血莲花,殷红之色漫成一片。
“嗤!”寒光闪了第三下,秦苏雪白的手臂又多出两个血洞。
“这一下,是秦苏向爹娘立誓,只要秦苏还活有一口气,就一定要为爹娘报仇雪恨!”她把锥子奋力一抛,那枚凶器便带着一道血弧落向地面,清脆的叮当之声,在寂静的大堂中分外刺耳。
秦苏不再说话,她只深深的看了隋真凤一眼,眷恋,痛楚,愤怒,绝望,在一瞬间接连显在双瞳之中。终于,她掉头出门去了,步伐迈得沉重而坚决。
没有人拦她。
等到秦苏的身影消失在玉华堂中,走下庭院去了。朱红的门槛渐次遮没她的头顶,隋真凤才突然‘哇!’的喷出一口血来,身子晃了晃,重重躺倒回椅子中。她的手掌中,紧紧捏着那张黄色寄命人。
“掌门!”
“掌门!”
众弟子大惊,慌忙抢上前去扶持,可却被隋真凤暴躁的挥手阻止了,“你们别管我,快去拿药!”她厉声叫喊,胸前起伏不定,“秦师妹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快追上她!拿最好的药给她敷上!”
一干弟子都吃惊的发现,以前从来没有流过泪水的掌门,此刻泪水淌了满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