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处,阿娆不由笑得眉眼弯弯起来,幽深的眸色里有华光璀璨,天光穿过她的发丝落在肩头,更是衬出这笑容缱绻动人。
她凑近几步,低声道:“我记得人间的习俗,凡间男女成亲之日,必着衣大红,所以昨夜试的那套红色嫁衣此刻叠穿在了君袍之下,待到礼成回宫后,我便脱了这袍子,给你瞧瞧我身上的那件嫁衣好不好看。”
说这话时,阿娆眉间眼染着一抹不同魔界风景之色的天真期许,百里安瞧得不由心中竟是生了几分软意来。
他想,若是她不做那野心勃勃的魔君,只做一只敢爱敢恨的小魔,怕也没有现在这般招人厌了吧。
百里安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他知晓,不会等到晚上回宫的时候,他必然会与她走向殊途之路。
留给二人寒暄聊天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待到百里安登台之后,礼官司仪高声而起: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圣礼。”
“两相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载明鸳谱。”
“授红叶!奉盏沃盥!”
两名内官分别呈来两枚红叶,一盏清水玉壶,接下来行的便是红叶沃盥之礼。
寓意为将结红叶之盟,白首之约。
阿娆神情微有忐忑,看了百里安一眼,令人意外的是,一路下来,百里安所表现的都十分配合有礼。
身为男子,他先主动净手洗尘,取来一枚红叶,倾身别于她的领口之间。
阿娆见他神情平淡如故,心中不由大松了一口气,也学着他的动作,浇水洗手,去取余下那枚红叶。
红叶尚未别入他的领间,这时,天地偏起大风,吹散重云晨间大雾,也吹碎了阿娆手中红叶。
来了。
百里安眸光微凝。
今日这场魔君盛宴,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平安而渡。
阿娆看着乱蝶般散去枫红碎叶,眼眸寒冽抬起,看着大雾自分中缓缓行出的人影,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找死!”
跪于神道一侧的葬心陡然惊呼出声,仿佛无比吃惊震撼,失色喃喃:“是……是您?”
魔臣们纷纷面色惊疑起来,不解地看着雾中那位不速之客。
十分好奇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胆敢扰乱陛下的婚礼秩序,甚至还能够让二河葬心大人尊称为您。
不请自来的那位客人很奇怪,他浑身上下瞧不出半分魔族的痕迹来,头上未生魔角,身量中等与凡人无异,通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红尘凡俗的气息。
可正是这股平凡的气息,此刻让他看起来尤为不凡。
看起来像凡人的客人,绝对不可能是凡人,因为葬心从未对一个凡人尊称过‘您’,还露出这般震撼敬畏的模样。
这时,人群之中缓缓走出几名年迈的老魔臣,他们目光里的震撼之色一点也不比葬心的少,颤巍巍地撑着拐杖:“道满王……”
颤颤巍巍地老人吐出颤颤巍巍的三个字,一下子如油炸锅般,整个王宫都喧腾沸然了起来。
“道满王?!他就是那个道满王?!”
“他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天呐,怎么可能?莫不是同魔后娘娘那般起尸了?!”
“说什么浑话,道满王周身上下没有一丝阴尸之气,分明还是生者。”
百里安不解问道:“道满王?他是什么人?”
阿娆面色阴沉得可怕:“在魔界,一者为君为主,二者为王为辅,。君为魔君,王为魔王。老魔君掌权在世的早年间,有一位至亲王弟,授封为异地之王,想来便是这位了。”
想来?
百里安皱眉:“你不曾认识他?”
阿娆道:“在我的记忆之中,自我出生起这位道满王就已经死了,死于逼宫弑君之乱,他是活在魔界史书上的人物,我从未见过他,如何认识?”
百里安道:“可是他没有死。”而且看这模样,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阿娆冷笑道:“没有死的话,那便再送他上一回黄泉路好了!”
看得出来,此刻她的情绪非常糟糕。
“乱臣贼子!不知死活!给朕将他速速拿下,打入魔间地狱!”
“放肆!我看谁敢动我!”未等魔臣近身,一声戾鸣大起,道满身后显出一道巨大的黑色魔王法相。
王之威压,逼得无人敢轻易近身。
道满冷冷一笑,道:“我道满篡位逼宫是不假,可即便当年你的父亲也不敢杀我,你们一群蝼蚁之辈,也敢随意露出爪牙?!”
道满乃是纯血君裔,且还是与老魔君同一世代的魔王人物,论身份甚至比起那魔后枝玉妍还要尊贵强大。
纵然是有罪之身,可老魔君都并未发落致死,他们小小魔官,又怎敢轻举妄动。
二河葬心权衡片刻,站出来带着试探性的口吻问道:“道满大人,您近日出世现身,不知所为何事?”
众魔心中昭然,暗想一个死在了历史上的魔王忽然回归,除了抢夺君位还能是什么?
老君主当初怎么就没斩草除根了去呢?
道满身后法相不灭,他面上冷笑之意愈深了几分,他冷冷一笑,道:“我应命运而来,自然是为了剿灭乱臣贼子,还我江山盛平清明!”
“这……”这道满王莫不是失心疯了?
他对魔君陛下行了无礼之事,这乱臣贼子究竟是在说谁,其心昭然若揭。
百里安笑了笑,道:“都说打了小的会引来老的,还未瞧见你欺负哪家小的,这些个老酸菜就一个个蹦出来找你麻烦了,看来这魔君也没有那么好当的嘛。”
说话间,他的余光暗自锁定在了葬心的身上。
这人果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连这样的人物都请得动。
看来那夜的夜朝会,不过是小试牛刀,刻意示弱罢了。
真正叫世人所知的手段,却也不过冰山一角。
百里安不得不承认,葬心未必就是六河之中实力最强者,但他无疑是最危险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