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说道,也算是变相同意了她的话。
沧南衣飘然起身,身姿如玉,举止赏心悦目,她垂眸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本尊真身并不在此吗?”
作为方外之境里的神主,如何能够轻易下凡沾染红尘事。
沧南衣抬手一指,指尖神光点破万丈黑暗,在极渊极广的一处空间里,一道景象破暗而出。
那是一座被七道黑雾缠绕所覆的巨大石像,石像倒悬于镜,下方熬着宛若岩浆般的浓稠血水。
血水滚滚,无数邪恶的气息涌动上来,将那石像侵染斑驳。
看清那石像轮廓的百里安诧然地睁大双眸:“那是娘娘的神像。”
神灵之石像,象征着信仰、供奉、尊敬、膜拜。
凡神像所立之地,极为神主目光所触之境。
葬心竟是不知从何处盗来这么一尊巨大的昆仑神像,倒悬逆解,镇于此方。
沧南衣并未在意自己神像被人如此玷污不敬,她神情淡然,道:“有人将本尊神像为媒介,连结天玺十三剑剑魂之力,将真龙镇压于此两百年栽,每日取龙血一盏,虽不知是为何意,本尊神像虽以被污,但本尊目光所触,仍能抵达此方。”
百里安道:“若娘娘真身亲至,必能破境救真龙。”
沧南衣目光凉凉,轻轻呵笑:“既为尊仙神灵,岂能随心而至。人间于本尊而言,就像是一块豆腐,实在太过脆弱,若本尊随意干涉红尘事,人间秩序大乱,那是会引来更可怕的祸端因果的。”
天道有秩序,神灵亦不可违。
百里安也是无奈,只好问道:“您知道离开渊境的方法吗?”
沧南衣道:“渊境乃强大的空间阵法所化,想要离开,需得掌控空间道法,不过你当真要这么快离开此境吗?”
见她似有点拨之意,百里安虚心受教:“还请娘娘指教。”
“也罢,总归你迟早是要上昆仑拜我九炷香火的,今日本尊便提前与你授一授道。
你身死化尸魔,本修不得正统仙法道术,可你体内身怀阴阳道种,一阴一阳,一生一死,倒也能仙魔两道兼修。
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你出世不到两年,便以求道境修至破解融道境。
按照常理而言,你的这具肉身怕是早已承受不住如此高深的境界修为,可偏偏你仍旧相安无事,如此看来,怕是于你体内那第二枚尸珠脱不了干系。”
第二枚尸珠?
百里安茫然道:“我怎会有第二枚尸珠?”
他修炼至今,尚未觉醒尸珠,便是丹田气海里的那一颗尸珠,还是司离姐姐从奢比尸身上夺来给他的。
沧南衣手指轻抬,凝光点出。
霎时,百里安心口剧痛,宛若心脏一股可怕的力量强行剖车出来一般。
他低头看去,只见心口间玄光闪烁,一颗米粒大小的暗金色珠子浮现而出,珠子与心口间千丝万缕,宛若连着无数血色的经脉细线。
百里安大感诧异。
他的身体里……竟然真的还有第二颗尸珠。
“原来如此……”沧南衣仅仅打量了一眼,便不再多看,屈指轻弹,将那颗珠子重新推入百里安的身体之中。
“原来你是一道死魂。”
“死魂?”
“成就尸魔者,需临死之际,口含极大怨气不化,则灵魂不灭,寄体而生,久而久之,因煞怨执念成尸成魔,化为噬血的怪物,可是你……”
沧南衣斟酌了一下,道:“可是你似乎没有这种执念与怨气,死的那一刻,魂魄就已经不在体内了,这样的条件,是绝对无法化生成为尸魔的。”
“可是我……”
沧南衣抬眸打断道:“可是你不仅成了尸魔,还是将臣后裔。”
百里安心绪乱到了极点,不知从那头开始整理,失神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沧南衣抬指点了点他的心口,道:“因为将臣行了逆天之术,有人牺牲了自己的尸珠,融炼至你的身体之中,以珠为源,招魂养体两百年,故此成就了今日的你。”
百里安更加混乱不解了:“有谁……愿意牺牲自己的尸珠,来复活我呢?”
沧南衣道:“本尊观此尸珠为暗金之色,能有着逆天改命之能的,纵观六界苍生,也唯有将臣一脉的纯血王裔了。
嗯……十万年前,将臣的十五王血后裔皆死于炎阳光辉灌顶之下,如此算下来,这颗尸珠的主人,应该就是王族司离的了。那小家伙,倒真是大气。”
百里安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慢慢抿紧了唇。
难怪当初在鬼山之境时,阿娆会嘲弄司离姐姐丢失了本命尸珠。
难怪在司离姐姐被诸天剑气所伤后,血气久久无法恢复,甚至连魔相都难以维持,化生成为了人体。
原来……原来她的尸珠在这两百年间,一直都在他的体内!
可是为什么……
司离姐姐那样一个强大的尸魔王族,为何要救他这样一个不过求道境的无名小辈?
越来越复杂的思考,让百里安头疼欲裂,他忍不住扶住胀痛的额头,心中却是愈发不安迷茫。
他发现,自己要解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
自鬼山一别,他便再未见过司离姐姐,彼时她修为尚未恢复,形同凡人一般,无自保之力,百里安本以为,以着她的本事,要不了多久,必会重拾力量。
今日竟听她体内并无尸珠,尸魔以珠为源,她若没有尸珠,便是连最基本的自我治愈都难以办到。
想到这里,百里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强烈的担忧,他急声问道:“若尸魔失了尸珠,会不会死?”
沧南衣睨眸道:“此言可真是废话了,对于尸魔而言,尸珠相当于人类的心脏,挖了心脏的人,你说还能不能活?”
百里安身体狠狠晃了一下,脸色煞白:“我……我要离开这里,现在就离开。”
该死!
他只觉得司离姐姐无所不能,自空沧山初遇时,她想他展现出的强大一面,便让他心中一直有种她绝不可能遇险的错觉。
可谁能想到……谁又能想到她竟面临的是如此绝境!
沧南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这里,你又能怎样?尸魔王族的尸珠可不似米粒之光,想来为了复活你,司离的这枚尸珠已经耗尽了本源。
当初在仙陵城时,这枚尸珠微弱得就连本尊都不曾察觉,如今你以破境渡劫,此珠仍旧还是这般微小。
即便你还了回去,于她而言,也堪堪无用,更莫说此刻你的生命全需此珠来持续了。”
百里安雷劈一般地僵在了那里,沧南衣也是头一次在这个少年身上瞧见了这般茫然无措的模样。
说他精明,可谓是精明似鬼。
可偏偏有时候,却又单纯得真像是个孩子。
聊了这么久,沧南衣也有些累了,无意继续刁难他,说道:“若你有心,倒不如先以自身修为蕴养此珠,待此珠圆融之后,在于归还,便可解那王女司离的燃眉之急了。”
在沧南衣说话间,百里安便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神情怅然地抬起手掌,轻抚心口,点了点头。
“好了,回归正题,本尊对于尸魔一族的修行之法并不了解,这需要你自己琢磨参悟,如今能够教教你的,便是如何掌控青铜门的力量。”
沧南衣身姿慵懒,倚光而立,凤眸轻睨间,含着几分不容违逆的严厉与霸道:“距离剑山开启,还有一日时间,倒也不短了,希望你不要让本尊失望。”
这一刻,百里安总算是理解了为何君皇娘娘曾经的弟子徒儿是那般下场了。
一日时间,学会掌控青铜门之力。
这是何等的海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