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首,打从上车起,这是他看她的第一眼。
这一眼,淡极冷极,完全没有半点方才离开前安抚的温柔,就仿佛方才刚感受过的温柔没有存在过。
甚至,只这一眼,他便转回去,不再看她。
“你想回b大,也可以。”声音,都是沉凉的。
温妍不懂,明明刚才他还不是这样的。她原本还以为他们的关系或许会因为今晚的“意外”而有所变化,所以心底甚至因为这些可能的变化而感激意外,庆幸发生了不幸,庆幸他及时出现,庆幸他突然的变化和温柔。
但,他又变了。
“不回b大,你不会送我去美国吗?”
他没答话,她想了想,她的档案和护照等证件都在学校,没有那些东西,他就算要送她出国,她也过不了安检。
“要改道送您回学校么温小姐?”小双问。
“不,不用!”温妍摇头,看着穆凡棱角分明的侧脸,“我跟他走。”
接下来,一路沉默。
去的是之前他喝醉带她来过的那独栋的别墅。
温妍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先盖着的遮尘布都拿掉了,屋里干净整洁,木地板看得出还有点湿,应当是刚收拾好没多久。
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擦着手从楼上匆忙跑下来,“先生。”
穆凡微颔首,“没弄好的暂时放着,先带她去房间洗澡换衣服。”
“哎!”应了,对温妍道:“小姐,请跟我来。”
温妍微笑跟上,走了几步转首去寻穆凡,见他径自进了一楼的房间,小双随在后面。
“那间是书房。”中年妇女笑着解了她未问的疑惑,又自我介绍,“我姓柳。”
“柳阿姨,我叫温妍,您喊我名字就行。”
于是称呼从小姐变成了温妍小姐。
“温妍小姐,这里是您的房间,衣服都有,您先坐一会,我给您放洗澡水。”
“不用了柳阿姨,我自己来就行。”
关上房间门,温妍坐在床沿,她身上还披着他的西装,不用细嗅也能闻到男性干燥温暖的气息以及属于他的淡淡烟草味道。
她嘴上念叨,心里记挂要他给立场,但临到意外时刻,却只要他一点点温柔和不同,她就可以根据那一点点,思维发散想得好长好长,为他找各种理由,想要劝自己投降。
苦涩地挽唇,她拿过整齐叠在床尾的棉睡裙进浴室。
洗完澡吹干头发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她发了会愣,决定去找他。
开门却踢到个东西,捡起来看,是瓶药膏。
柳阿姨应该不会把东西放在门口地上,那么,是他么?
想着,柳阿姨提着吸尘器从阁楼下来,“温妍小姐,还不睡呀?”
“穆凡还在楼下么?”
“在的,张助理刚才走了,先生在书房还没出来,您要找他吗?”
温妍点点头,下楼。
书房门关着,她轻轻叩了叩,等了一会没人答应,自己推门进去。
房里只书桌台上亮着一盏台灯,灯光昏黄颜色,桌后空空无人。
环顾一圈,视线定在桌后整面的大书架。
这个书架除了藏书,似乎还是个装饰用的空间隔断。
她朝那里走近,慢慢的好像听到呼吸声。
书架边缘是同色系的木门,门没关紧,她手刚碰上,门板轻轻地向内打开。一点点昏黄的灯光颜色透进去,她借着那一点点的光线看到了躺椅里的男人。
“穆凡。”
她轻声叫他。
没有回应。
温妍迈步进去,她的身影挡住了门外透来的那点光,也挡住了她的视野,几步路走得慢慢。
差一步要到躺椅边时脚上不知踢到什么,她被拌了一跤,惊呼,整个人朝前栽去。
恰恰好,摔进躺椅里,他的身上。
手里拿着的药膏瓶子掉在地上,滚进了躺椅下。
穆凡被惊醒,闭着的眼立时睁开,黑眸幽沉郁郁。
温妍的下巴磕在他肩骨上,痛得她直蹙眉。
“起来。”
耳边响起他冷沉的声音,她要起来,一动,被压在自己和他之间的手按到他的小腹,她听见他闷哼了声。
他喝斥:“你摸哪里?”
心一颤,手上的力气就松了,撑开一点的距离随着她倒回去缩短。
柔软温热的唇擦过他颊侧,耳廓,最终落在他脖子上。
浑身过电般。
穆凡呼吸一下重了,沉郁的眸色,黯哑。
西装在宴会的休息室里就脱给了她,他只穿着衬衣,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温妍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却烧起了烫人的温度,而他的火热,硬硬的硌着她的腿。
她惊讶他的反应,将自己的脑袋撑开些,缩手,边撑住躺椅扶手要起来边慌张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纤细的腰被大手掌住,他的表情她看得不甚清晰,却能感觉到和他的体温完全相反的冷郁。
这种冷郁,与他大多时候的冷漠和那些刻薄厉色不同,后者是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的,她就算看不全懂,也猜得到一些,可现在的冷郁她不明白,她只不过不小心踢到东西摔在他身上,不小心碰到他可能的一两处敏感的地方而已。
然而她的不小心在他眼里,是蓄意。
穆凡轻嘲笑了声,突然一个翻身,温妍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双手被他一手束高,原本快要及膝的棉睡裙滑上大腿,她的肌肤贴到他的西裤。少了一层棉布,那火热更明显了。
“我……”
他的食指点上她的唇,温妍愣愣噤声,注意力随着他的食指移动。
由唇向下,滑过下巴,长颈,锁骨,停在胸间。
“没穿。”
温妍脸一燥,她洗完澡没有穿内/衣的习惯。
穆凡眼里黯哑的欲/望比之屋内的暗色要浓郁许多,同样的,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冷极。
他捏住她的下巴抬高,“费了很多心思吧。”
“什么?”温妍不懂,她费什么心思了?
穆凡低下脸,呼吸绕在她耳郭,滚烫的唇瓣流连在耳后的肌肤,惹得她起了一层疙瘩。
“去酒吧,上陌生男人的车不让警察去追,大庭广众掉衣服,差点被男人羞辱什么的,用这些戏码来激怒我,不就是为了逼我,为了这一刻?”
“不,不是的。”温妍连连摇头,去酒吧是因为心情不好,也只有那一次是想逼他激怒他,其他的,都不是,她从没想过要算计他!
“你敢说你一次都没想过要逼我?”
她有,但也只有他打她的那一次,也就是去酒吧那次。
他突然重重含/住她的耳垂,她颤着嘤/咛了一声,听他缓沉的低笑,“喜欢吗?”
“只有一次想过要逼你,其他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不是我做的。”她偏头躲避他的唇。
“装什么?这不是你要的吗?”他径自忽略她的话,嘲道:“你不就期待我这样对你。”
唇碾住她的,他的大掌从棉睡裙的裙摆滑上去。
……
陆雨菲到达了她顶班的宴会会场门口。
尽管不喜穆凡,但上次他给莫筱打电话说的话还是让她心有忌惮,所以过来接她。
她来早了些,宴会还没结束。
会场门口有一大片广阔的露天停车场,停满了各式豪车。
陆雨菲往门口附近的角落走,想着去那里等不至于待会人都出来的时候太招眼,没成想却看到香艳的一幕。
穿大衣的男人将一个红裙的女人压在宝蓝色的跑车车头上亲吻,两人动作相当激烈,女人的红裙被掀起一半,白皙的大腿有四分之三露在了瑟瑟寒风中。
陆雨菲打了个寒颤,裹紧羽绒。
真冷。
正要移开目光,被压着的女人推开了男人,似乎扯了他的领带,两人换了位置,变成男人被压着。
陆雨菲拧眉盯住那个男人三分之一张脸。
好熟悉。
脚步不自觉就朝那台车移过去,将将走到的时候,陆雨菲终于看到了男人完整的一张脸。
“裴一新!!!”
激/吻的男女被打断,朝她看来。
陆雨菲捏紧拳头,咬牙一字一句,“裴一新,你所说的,为我们的未来而做的努力就是傍富婆吗?”
那红裙的女人身材保持得很好,但还是看得出约莫有四十岁的样子。
“小新,这你女朋友还是老婆?”红裙女人打量陆雨菲,双手叠在胸前,架子端着。
裴一新手去揽红裙女人的肩,“宝贝,她什么也不是,我根本不认识她!”
好一句她什么都不是!
好一句根本不认识她!
陆雨菲气极,“裴一新,亏我还一直信你工作忙没时间来看我,原本我还打算过几天就去a市找工作,和你一起为我们的未来奋斗,现在看来是我在犯蠢!”
自嘲地呵了声,陆雨菲转身,眼里水汽冒起,她捏拳咬牙逼下去。
身后传来裴一新哄红裙女人的声音,“我真的不认识她,可能是哪个暗恋我的师妹……宝贝你要相信我,我爱你……”
陆雨菲脚步停住,心头烧着熊熊火气。
真是越听越他/妈恶心!
她忽然返身跑回去,脱下鞋子对裴一新一顿猛打,连带红裙女人一起。
裴一新护着红裙女人挡她的鞋,最后忍无可忍反手挥飞她的鞋子,吼她:“你这女人!神经病吧!”
陆雨菲抬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裴一新脸一黑,扬手。
半空被截住。
“你又是谁?”
陆雨菲侧首仰望,竟然是莫谦。
莫谦谦和的笑,笑容却没有温度,“我的女人,凭你也敢动?”
他嫌弃地甩开裴一新的手,好像他刚才抓的是什么脏东西。
裴一新目光复杂地看向陆雨菲,陆雨菲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
“这么冷的天不乖乖呆在车里等我下来做什么?”莫谦怪责的语气中透着宠溺,陆雨菲看他,他却蹲下去,在她脚边,扶起她没穿鞋的那只脚,给她拍了拍灰,“鞋都掉了,快穿上!”
脚边放着她拿来打裴一新被裴一新挥走的那只鞋,他见她不动,拿起那只鞋替她穿。
陆雨菲有些发愣地看着他的发顶,他已经替她穿好鞋系好鞋带站起来。
红裙女人很意外,堂堂莫家少爷竟然如此温柔地帮一个女人捡鞋穿鞋。
“莫少……”
莫谦眼尾扫过去,“不是什么人都能和我说话。”
红裙女人神色一僵,尴尬却愤不敢言。
莫谦转回目光,声音轻许多,“走吧,手有点脏,就不牵你了。”
他拿手臂稍微圈住陆雨菲,轻推示意她走。
陆雨菲忽然伸手,主动牵住了他的,“没关系,我牵你。”
莫谦眼里不觉蓄起笑意,由她牵着。
陆雨菲快他半步,埋头走着,他们已经离开了裴一新和红裙女人的视线有一会,她才停下来,松开了他的手。
莫谦笑吟吟的,“怎么不继续牵了?”
陆雨菲有点想翻白眼,但还是衷心对他道:“谢谢。”
“我先走了。”她心情很低落,但还记得自己是来接温妍的,也不知道耽误这一会她是不是自己回去了。
莫谦挡住她,嘴角翘一边,谦和的形象顿时显得妖孽,“我冒着道德风险帮了你,一句谢谢不够哦。”
“那你想怎样?”
“嗯……”装作思考的样子,“我需要点资料,温妍的护照和身份证在宿舍吧?找出来给我。”
陆雨菲心里那一点刚萌芽的好感荡然无存。
……
他高涨的欲/望并没有消退,一直热热地隔着西裤硌着她的腿,可他却极力说着难堪羞辱她的话,将她撩到几近崩溃后愤然起身。
“就算再难受,我也不会满足你所期待的。”
说完这句,他暴怒地踢翻了这隔间门外的花瓶,携着满身暴躁的狂戾离去。
明明,她没有那样想过的。
“就算有期待,可我期待的也不是这样啊。”温妍喃喃,捂住眼睛。
身体非常态的温度渐渐褪却,她自己消化冷静后,从躺椅里起来,理了理皱巴巴的棉睡裙。
嘴唇破了,她抬手碰了碰,丝丝的刺痛感。
从书房里出来,柳阿姨端着温牛奶担忧的看着她却没有问什么,“喝杯牛奶暖暖身。”
温妍勉强冲她露出个笑,“不用了。”
上次小双给她喝果汁,她睡到不醒人事,第二天在学校招待所醒来,这次这杯牛奶,她是不敢喝了。
尽管他没有要送她走的样子,但他的想法她摸不透,还是小心的好。
“我上楼睡了柳阿姨。”
打了招呼便上楼了,她缩进被子里,嗅到被褥间一股好闻的淡淡香气,像是新洗过的被子在阳光下晒过的味道,这味道让她觉得舒服和放松,于是将脸埋得更深。
渐渐的,眼皮便沉了。
后来,当她每夜每夜陷在噩梦无法安眠,她在徐子晟尝试用熏香给她熏好的被子上闻到同样的香气,她才知道,这原来是一种安眠香的气味。
而她之所以醒来身处万丈高空,也是因为那一床用安眠香薰过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