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卫朝皆属太后,京城还没有太后不知的事?”沈淑昭傲慢答言,她的话亦使高德忠感到骄傲。
严寒山心里一凉,卫朝外戚权势渗透至此,天子还这般昏庸无能,不做行动,卫朝难道就这样摔落下去,任由这些外姓糟蹋吗?不幸哉,不幸哉!
“太后威仪鄙人早已领略,请娘娘与中贵人放心,鄙人会做该做的事,不该说的话,也不会在外乱说。”
“明白便好。”沈淑昭肯定道,她看向院落,“本宫记得先前来时,院里有很多夫子的幼童在游乐,夫子还记得本宫说的话吗?令他们在一方宅邸里无忧无虑长大,是夫子最大的幸福。如今,本宫将此话再道与夫子一遍。”说完后,她和高德忠双双离去,留下严寒山一人安静坐在凉茶旁边,细细品味着这句话,渐渐悔恨蔓延心间……
他们去的下个地方是甄府。
与严宅不同的气派又敞亮的豪府。
在前往的路上,高德忠问她,“娘娘为何要劝严寒山收手?他越沉迷长欢坊,就越依赖于太后。”
“中贵人,你我都皆是为权谋生的人,利用路人,将本不该牵扯的棋子扯入棋盘骚扰对方,这些都是本分的事。本宫纵容他作赌,那是因为太后有用人之急,本宫害他,是谅他还有翻身余地。可现今,他家徒四壁,饭不揭锅,再沉沦下去当成废人一个,本宫逼他停手,为何不能?”
“娘娘善心。”高德忠露出一个不知是否为讽意的笑,就径直朝前走了。
沈淑昭冷笑,当棋子为得连良心都没了,这样出谋献策的人和木匠精心雕制的机械有何区别?
来到甄府,甄尚泽作为精明的商人,不似严寒山般眼中只有高德忠,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很快认出了身后的沈淑昭,并且,他还对于宫中的局势万分了解。见面后他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娘娘是否是为了皇上赦免熙妃而来。
“正是。”沈淑昭道,“阁下对于宫廷之事有何高见?”
甄尚泽笑笑,“娘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已从名门闺秀变成了皇上宠妃,有娘娘这等人在宫里,这里岂轮得到在下说话?”
“阁下谦虚了,连昨夜后宫出的事阁下都知道,还会有何不懂呢?”
“宫外人人相传,在下不过是略听得一二。”
“皇上被熙妃蛊惑,朝中哗然,太后震惊,本宫正是奉了太后之命前来,询问阁下有关的意见。阁下智慧谋略,宫中,已中意阁下很久了。”
“承蒙青睐。在下始终认为自己只是一介卑商,太后再属意在下,皇上宠爱熙妃赦免其罪包庇的事,在下也毫无办法。情,乃难关中的难关,除非皇上觉得熙妃并非真心实意,否则旁人再劝也无济于事。”
“那阁下认为……皇上,是发现好,还是不发现好呢?”
这话,是在问立场了。
甄尚泽严肃了起来,沈淑昭淡笑不语,他一时半会儿拿捏不准她的态度,而且太后是看好还是不看好他怎得知?甄尚泽只好意义含糊道:“天子的心事,孰人道得清是非?发现,寒了天子的心;未发现,寒了臣民的心,在下难以回答。”
谁知沈淑昭岔开了这件事道:“阁下门前养的花本是六月花,怎的在如今还开着?真是稀奇,本宫在宫里都不曾见过,不知阁下可否赠予一盆,供本宫拿回去同其他妃嫔把玩?”
“嗯?好,好的……”甄尚泽对她突如其来的发问感到疑惑,但还是说道:“娘娘想要多少盆都可。”
沈淑昭回头,“中贵人,劳烦你去为本宫挑一盆。要紫色,中间蓝的那盆。”
她对高德忠的发令在外人看来十分正常,可是高德忠是侍奉太后的头等心腹,他怎能容忍沈淑昭对他这般做?可碍于外人之面,高德忠忍下愠气转身就走出了屋内。这小妮子,莫非是因他之前对她嘲讽一笑而作故意报复?
待他走远,沈淑昭终于松了口气,她双手端正叠放,襦裳沿地铺漫,对甄尚泽谨慎问道:“皇上如今深陷熙妃美色里,太后痛心疾首,整日以泪洗面,本宫不仅忧心于此,更焦虑于天下朝臣的反应。无人敢谏,言官缄默,这就是卫朝的现状,你我都是这里的子民,何尝不觉悲凉?”
她的话动容了甄尚泽,谁不想生活在君主明智国盛强大的疆土上?
“那娘娘……想让在下怎么做?”
“阁下八方识人,人脉众多,卫朝如今没有良臣,实乃它的不幸。若阁下愿意为朝廷广寻有志之士,做到直言不讳君主,不贪生怕死,阁下可就是为卫朝立了堪比拥护新帝登基的功劳啊。”
“可是整个朝堂都无一人敢言皇上的不是,其他人又怎会敢?臣们都不愿做折中当出头鸟的事,在下去找良臣恐怕有些为难啊!”
甄尚泽说完以后,自己当场愣住了。
沈淑昭没说话。
他似乎明白了,等等,原来——
他重新打量起这个自初始就令她觉得不简单的少女,她想要的……就是在这些不敢做出头鸟的人中,寻找一个敢于做出头鸟的人啊!
不简单,太不简单。
在昏君引太后极度失望以后,她还能化腐朽为神奇,把这件事变得灵活起来。
看着他的表情慢慢变得明了,沈淑昭知道他的思绪转过来了,于是就不再多言什么了。高德忠率人捧着盆花进来,沈淑昭继续说道:“阁下能明白自己的立场就对了。如今谁主掌着天下,一目了然,还望陛下,莫看走了眼。本宫该说的都说了,先行告辞。”
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与高德忠擦肩而过时,两目相对,气场相撞,试探,冰冷,谁也不让着谁。她自己先走了出去,她希望甄尚泽能明白她真正的话——谁的天下,一定要一目了然。
沈淑昭攥紧了手指。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