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大伯家里的别墅在小区中央的缘故,别墅外较为安静,只偶尔有几声燃放烟花爆竹的声音响起,她觉得自己几乎能听清电话那头路之航的呼吸声,掺杂着些许噪杂的背景音。
“在酒店,吃年夜饭。”
“我们家也刚刚吃完年夜饭,”肖萌笑问,“我现在在我大伯家里,我爸爸这边的亲戚全都在,家里很热闹。你那边呢?那里热闹吗?”
“很多亲戚,”路之航的声音饱含困扰,“很多人在说话。”
对肖萌来说,“热闹”是件好事,但对路之航来说,就未必了。肖萌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了——打电话是个很充实的理由,只用和一个人交谈,而不是燃烧脑细胞和一大家子说话,想着如何应对他们。
肖萌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来:“师兄,你家过年有什么习俗吗?”
“什么意思?”
肖萌说;“比如我们榕城这边,从明天开始,要去亲戚朋友家串门,去爬山踏青还要去逛大庙会。你知道什么是‘逛庙会’吗?”
“不太知道。”
“就是大家聚在一起,有很多摊子,可以欣赏变脸、吐火、皮影戏,还可以买很多零食来吃,”肖萌问,“你外公外婆家呢?有什么习俗吗?”
“我不太知道,以往中国除夕时我会回挪威。”
“原来是这样啊。挪威的新年是怎么过的?”
“雪很大,大家都不出门,在屋子吃饭看电视。”
“那今年没有为什么没有回挪威?”
“实验室的工作很重要,我需要回实验室工作。”
“原来是这样,那实验室放几天假?”
“七天。”
“就像那些工作人士一样放假?”
“是的。”
实验室的参与者们大都是外地的,路之航这种本地人无所谓(肖萌估计让他每天去实验室他都不介意),其他人还是需要回家过节的,因此放假七天也是应该的。
“师兄,实验进展还顺利吗?”
“不是很顺利,遇到了一些困难。”
以路之航的个性,他说“一些困难”就是很大的困难了。肖萌赶紧问了问,路之航详细地和她聊起自己遇到的困难,说起自己专业领域内的话题,他还是很能聊的。
他在年前将自己那些复杂的公式改造成了一套算法,开发了一个小提琴演奏的评价系统,用来测试的时候,发现问题极多,导致机械的手臂的演奏不但没有进步,反而还有些退步。以小提琴老师周林的话来“这好像是去搬了二十公斤的重物之后演奏出来的”。
“那只能再改进公式了吧?”
编程就是不断改错的过程,出现问题不可怕,怕的是找不到改进的办法。
“是的,我需要更好的公式。我需要找到当琴弦振动时空气的振动公式,至少要保证厘米级的精确。”
“空气的振动模式?要做到这样的精度应该复杂,很难。”
“是的。如果成有一个成像系统来监控的空气振动,将之变成可视化的图形,难度会小很多。”
“师兄,你别急,慢慢来。灵感会在长期的思索过程中迸发的。”
“嗯。”
两人聊得很是愉快,除夕的晚上,室外虽然很冷,肖萌沉浸在和路之航聊天的愉快场景中,完全不觉得寒冷。直到忽然的“噼里啪啦”地爆炸声响起,肖萌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路之航问。
“啊,有人在小区里在放鞭炮,我吓了一跳。”
“我这边也有人放。”
电话两头同时沉默下来。肖萌看向小区上空——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啸声,星星点点的火星喷上天空,炸成一个火球又扩散开来,像喷泉似的喷向四周,把暗黑的天空打扮得五彩缤纷。
“……师兄,新年快乐。”
路之航说:“你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肖萌觉得他的声音不复平时的刻板平稳,显得特别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