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我本以为,如今你怎么也该是功成名就,锦衣玉食,怡养天年了的,却不想竟然是隐没在这灵塔寺中的一个小禅院里。以青灯古佛度日。可否是钟景待你不够宽厚,还是说,你自知罪孽太重,想要在佛门寻求一丝救赎和慰藉?”
“苏施主说的老纳无言辩解,老纳也从未奢望过这身罪孽还能得到什么救赎。善恶终有报,老纳亦是深知自己,终将是要下地狱的人!只是,苏施主既然已经活下来了,就不该再回来的!”
“你错了,只要我活下来了,我就一定会回来,而且不惜一切!”
“可斯人已逝,到如今时隔十余年,施主回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个,就不是静玄禅师需要知道的了!”苏锦淡淡道。
“如果苏施主想要杀了老纳,就动手吧,平生六十余载,已经足矣!”
“杀你?”苏锦冷笑,“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杀你做什么?何况,我还指望你好好看看,我是如何一步步催垮钟景所在意的这一切的,要揭开当年的真相,自然也少不了要你这个关键人物的力证,我若现在杀了你,岂不得不偿失?”
老僧闭目,长长地叹了口气,淡声道,“携风雨而来的人,往往必先淋湿的,就是自己。”
“你说得很对,可惜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独善此身!”
“阿弥陀佛……”
“你是不是非常后悔,当年在晋陵城门之下,明明认出了是我,却怎么就没有斩草除根,反而还放我安然逃脱了?”
“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善恶之间,本无定论。逝者已逝,而活着的人,却要承受着无尽的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施主又怎知我放施主离开,不是为了让施主活着去承受比死去更多的痛苦?”
“的确!在倾族灭门之祸下,侥幸活下来的人,反而会比已逝之人痛苦得太多太多,但静玄大师你,不也是一个吗?这些年,你活着,也未必好过吧?”
“脱去杂念,但求心静!”
“但求心静?”苏锦冷笑,“你一纸虚假捏造出来的罪证,一段子虚乌有的证词,便断送了萧氏一门上下七百二十一人的性命,你,竟然还能心静?”
这一次,老僧沉默未答。
“所以是不能的对吧!哪怕你拼力地想让自己忘记他们,忘记昔年的一切!可你,却终究不能!”
“老纳该打定了,苏施主若无他事,便请回吧!”老僧淡声道,翻过一页经书,木鱼声再一次响起,一如苏锦来时所见所闻。
“是嘛!静玄大师,那咱们,后会有期!”苏锦冷笑道,然后转身,快步泠然而去。
“无期亦有期,有期,亦无期……”老僧颓自呢喃,经书随清风掀去又一页,手臂微动,木鱼轻鸣。
苏锦踏出内禅院后,碧兮便快步迎面赶来。“姑娘,代王妃已经到寺中了,只是刚才的小师父不让进,所以我没能及时去通知您。”
“无妨,只要她还没离开,就来得及。”苏锦边走边道。“以后多留意静玄禅师的动向,如有特殊,立即禀报。”
“是,姑娘。”
再回到前寺大佛堂中时,堂中进进出出的香客已经多了很多,上前来接待苏锦几人的小和尚也已经不是之前那一个,“你们的住持可在?”苏锦问道。
“回施主,住持正在接待一位贵客,一时怕是不能脱身。如果诸位施主要找住持的话,怕是至少要再等上两三个时辰才行。”那小和尚应道。
不必猜,他口中所提的“贵客”,自然就是代王妃了。
“这无妨,我与这位贵客正好相识,你只告诉我他们现在何处,我自己去见就是!”苏锦微笑道。
“可是这……”那小和尚有些为难,半响,才犹犹豫豫道,“那小僧告诉施主,施主自行去找,小僧便不领路了,可否?”
苏锦浅笑点头。
“从这里出去,左转,顺着石板路过去,那边有一个人工小池,住持他们便是在池旁的小亭之中。”
“多谢了。”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