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扬羽自然不能说长安府在那楼子里占了几分干股,故作神秘地伸手指了指天,压低声音说道:“那是皇后娘娘的产业。”
“啊?”御史夫人听到皇后娘娘四个字,顿时吓得慌了手脚,甚至感觉自己膝盖有些发软,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你如果坚持要闹下去,我可不担保御史大人身后的名声能不能保住,毕竟有人是看到他从青楼里跑出来的,而且当时他还喝醉了。”
上官扬羽望着她正'色'说道:“御史嫖'妓',若让宫里知道了,就算死了只怕也要被除去官职,免掉一应遗禄,到时候你才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御史夫人惊恐问道:“那……那……可如何是好?我不告了成不成?”
“问题是这事儿已经闹出去了,不过如果能把那边楼子里主事的人打点打点,务求不要让这件事情传进宫里去,尤其是那位的耳朵里,或者事情还能办。”
“那就办啊!”御史夫人早已没了主意,干瘦的脸上满是惘然和紧张,问道:“您看这事儿该怎么打点?”
上官扬羽微微一笑,知道马上又会有笔银钱入帐,不禁觉得身上每一根'毛'孔都舒展开来,面前御史夫人干瘦的脸也变得怡目不少,在心中得意想着:吃男人哪有吃女人来的简单,吃活人哪有吃死人来的舒爽。
他出身贫寒甚至可以说低贱,先人没有遗泽,身后没有靠山,生着一张难看的脸,吃起原告被告来就像蝗虫般贪婪,拍起上级马屁来就像野猪般皮厚,品德'性'情无任何可观之处,但只要昊天老爷没有收他,他便会继续这样执着坚定丑陋地活下去,正所谓只要天能容我,我便能活。
春雨连绵又下了两天,临四十七巷的生意还是那么冷清。
宁缺并不知道长安府有位叫上官扬羽的司法参军,因为骨子里的贪婪从而替他解决了刺杀御史张贻琦一事最后的小麻烦,此时的他正端着微烫的面碗,望着被雨水不停冲洗的青石板,想着不久后的入院试,想着昂贵的学费和住宿费,心情有些郁闷,感觉有些冷,下意识里用左手紧了紧衣领。
虽说从那位背景神秘的东家手中免了整整一年的铺租,细细一算等于是平空挣了三百两银子,但这银子并不是现银,只是纸面上的东西,若那东家真的扛不住官府的压力又或是老笔斋即便无租金也经营不下去,便等同于零。
想到这点,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低头用筷尖挑弄着碗里的面条,戳弄着鲜嫩的葱花,完全没有吃东西的**,这两天他连写字的兴趣都没有,更何况是这碗吃了好几年、闭着眼睛不用闻都能猜到放了四颗花椒、三十粒葱花的汤面。
铺子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哗哗击打着地面,水花四溅成雾,视线越来越差,那户部清运司库房的外墙都快看不清了,宁缺端着面碗走到门槛上,半蹲着继续看雨,然后开始低头吃面。
忽然他抬起头,向右上方望去。
一名中年男子撑着把油纸伞出现在老笔斋门外,嚣张的雨水把他身上那件青衫打湿大半,腰间的剑鞘上也满是水珠,正是免了宁缺一年租金的那位东家。
被雨水打湿了青衫,前襟后摆上的颜'色'有些发深,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奇妙的是这名中年男子没有丝毫狼狈感觉,撑着油纸伞静静站在槛门,看着眼前毫无间断的雨丝,神情从容平静,就像看着满街桃花一地阳光。
宁缺仰头看了他片刻,没有说话,继续低下头来吃面。
长时间后沉默,中年男子忽然低头望向他,微笑说道:“面很香。”
宁缺蹲在地上回答道:“吃的次数太多了,再香的面也就只是那么回事。”
“我没有吃过。”
“虽然你免了我一年租金,但我不打算请你吃。”
“我喜欢你写的字。”
中年男子话题转的奇快,就像二人眼前淋漓的雨水,渗不透雨伞便顺伞面滑落,从这点可以感觉到此人平日只习惯发布命令,并且不允许下属质疑自己命令。
“我也喜欢。”
“写的很好。”
“我知道我字写的很好。”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字里面的……杀意很饱满,我很少见到有人杀意如此饱满无碍。”
宁缺低头沉默,看着手中捧着的面碗问道:“你今天晚上要去杀人?”
中年男子感慨回答道:“是啊,天能容我人不能容我,那我只好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