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到陈留佳退到门前,神情稍稍缓和,但两只布满尘灰的手依旧死死按在墙面,随时准备以死相逼。
“我是昨天看你饿昏了我才把你背回来的,我喂你吃东西后你也不醒。我自己还有事情要做,没办法,只能把你锁在屋里了”陈留佳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昨天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生怕下一秒分,这姑娘想不开,血溅满墙,那他是真得找老天爷说理去了。
听清事情经过,少女面色渐渐松垮,按压在墙上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少女好像想到一些伤心往事,坐在床角用破损的袖口遮住自己面目不让陈留佳看见。很快,少女抑制不住自己孱弱的身体,浑身颤栗起来,
本是惶惶不安的屋内,瞬间传来一阵哭声。场面转换之快,让陈留佳哑口无言。
从未安慰过人的陈留佳,索性站在门前,静静的听着女子独自哭泣。
过了一会儿,少女止住呜咽,浸湿的双眼蹭了蹭袖口,茫然抬起额头,女子看着门口的陈留佳。
“为什么要救我”少女低喃,说话都有些抽噎。
陈留佳破口而出,“总不能看着你死啊!”
女子说道:“我们又不认识,你救我做什么。”
陈留佳叹了一口气,走进屋内坐到板凳上,有些惆怅的看着床上的女子。
这救个人还有错了…
女子被陈留佳的动作吓住,急忙缩身,一只手搭在墙面上。
“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陈留佳犯愁,继续看着少女。
这要赶紧给把这少女送到官府,多待一秒都不妥当。
少女注意到陈留佳的目光,当即用衣口遮住,不让其看清容貌。
陈留佳见少女此举,不由一乐。
“你脸上乌漆嘛灰的,遮和不遮都一个样儿。”
少女闻言,伸手摸了摸脸,手上粘上一层灰土。
“说!”
她以为是面前这少年戏弄自己,身形已经迫近墙面。
顿然间,屋内气氛剑拔弩张。
“我娘说过,诸恶莫行,众善奉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谁让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呢哈哈。”陈留佳笑了笑,缓解一下气氛。
“就这些?”少女不以为然,肯定另有图谋。
“不然呢,贪图美色?”说着,陈留佳仔细瞅了瞅床上的姑娘。
少女被这一看,神经瞬然紧绷。
“你可拉到吧,黑灯瞎火再加上你脸上这么厚一层灰,鬼知道你长什么样。”陈留佳撇了撇嘴,这后半句不应该说出来的。
听到这等言语的少女粗气微喘,脸上竟然有些动容,就连放在墙面上的手臂都落在了床上。
“你叫什么啊?”
陈留佳想着问清来处,一会送去官府,这事也就一了百了。
“你是不是准备把我送走?”少女放下戒备,露出容貌。
看着床上容貌朦胧的姑娘,陈留佳有点发笑,你说哪家女子会这般打扮自己,逃难呢还是躲债呢。
“赶紧说!”少女瞪了陈留佳一眼,内心却有些发虚。
“那肯定啊,你这来路不明,我总不能把你留在我这里吧,再说了我这儿就一个床”陈留佳说出心中想法。
本是神色肃穆的床上少女,听到这结果,顿时变得萎靡低落。
“能不能不去报官…”少女言语带着请求。
“姑娘,这是为何?”
陈留佳摸了摸头,随即补充道:“报官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家人啊!”
女子神情恍惚,低头看着身上的破烂不堪的衣服,窝在床角,好像一张纸,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
“我的家人,早年逃难都死掉了”少女开了口。
“后来,我被一家门户收为碑女。我本以为可以安静的渡过余日,可那家主只是贪图我的美色,我招架不住,就自己偷偷跑了出来。”
“跑啊跑,我就跑到了这青云县。然后,我就因为体力不支昏倒了。”
“再接着…我就遇见了你”少女说完,抬起头看着坐在板凳的陈留佳。
“那…”陈留佳听完,有些迟疑。
“只要不送官!做什么都行!”少女当机立断。
陈留佳叹口气,就真是留在自己家里,床也不够睡啊!
“你姓什么?”陈留佳重复一遍刚才少女没有回答的问题。
“还是要送官嘛…”坐在床上的少女神色错乱,一蹶不振。
“我姓谢,名璐”少女道出自己姓名。
“这样吧谢璐…”陈留佳想了想。
“我帮你在青云县找个务工事儿,你也别回那个门户家里了。”
谢璐一听,神情一震,灰突突的脸上面露喜悦,急忙应声点头。
“唉,送佛送到西,我这烂好人啊…”陈留佳不由苦笑,自己也是刚来青云县,人生地不熟的。
“诶,你叫什么?”谢璐心情有些好转,主动问道。
“我啊,陈留佳。”
少年样貌的陈留佳露齿而笑,浓浓的屑毛下边摆着一对大眼睛,乌黑的眼珠,像算盘珠儿似的滴溜溜乱转。
那时,初到青云县的陈留佳认识了同样第一次来青云县的谢璐。
一晃十载。
谢璐愈发娆颜,不再是以前灰头土脸的少女。
少年也成青年,从以前的巡街县役变成了青云县官。
青云县里的人们都认为,这谢璐和陈留佳,在青云县里相识相知,现在各以成然。
也就差个最后的相爱了。
……
沉思到深夜,陈留佳终于回过神。
找来一壶坛酒水,仰坐在橱窗前,已经成为县官的陈留佳揭开酒坛泥封,第一次给自己灌酒。
烈酒灼喉,陈留佳呛的差点摔下橱窗。
慢慢的,酒意浮上脸颊,借着最后的一丝清醒,陈留佳打开了谢璐给自己的信封。
才看几眼,陈留佳彻底摔下橱窗,醉睡不醒。
字信乘着凉夜微风,飘在男子身旁。
信上,字写三行。
至远。
至疏。
至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