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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夫人瞧着疯疯癫癫却相亲相知的老少二人,妒火中烧,立起身来指着沈重骂道:“你这孽畜,和你娘那狐媚子一样,惯会假模假样,哄着老爷偏心,不顾妻儿子孙。现在倒是装清高,若真是清清白白有教养,就别下三滥地勾着男人攀附豪门。让人家当家太太识破了撵出来,又扮可怜糊弄我们老爷,挑唆汤家上下不和,一心谋夺汤家的产业。可是得了现世报,让老天收了去,不想竟还留着你这个丧了良心的白眼狼,在老爷跟前作怪。怨不得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娘是个贱人,你也是个贱种!”
汤德宏在旁帮腔道:“母亲,不值为这小人气坏了身子。沈芸娘惯会做戏,早就从汤家给他弄足了银钱。如今瞧着父亲年寿已高,再难蒙混,又不忿汤家看穿了他的真面,便想着落个不爱富贵的名,好拿到外面说嘴,坏咱汤家的名声。真真是好算计,真当汤家上下都是傻子么!”
汤德宏说完,汤家其余子孙和女眷也是怪声怪气、七嘴八舌地相继讥讽着。
沈重听到他们辱及母亲,而且越来越难听,大怒,正欲说话,又感到汤老爷子握着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抬眼看到汤博辰白发疏离衰老的面容上满是失望、伤心和深深的沮丧,便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汤博辰冷冷地瞧着汤家上下,不发一言。良久,在汤老爷子冰冷的目光下,汤德宏等一个个面面相觑安静了下来。汤老爷子放开沈重的手,冷声说道:“原以为你们只是混账,不想倒是小看了你们,一个个竟都不是人。”
汤夫人哽咽道:“老爷如此看待自家儿孙,他们自是不平。老爷若要为了外人,冷了自家骨肉,妾身却是不服。不妨请我娘家哥哥和本县方正贤良,就此论个短长。否则日后流言蜚语,坏了妾身名誉是小,损了汤家名声和子孙前程是大,还不如届时随老爷去了,免得以后伤心。”
汤博辰冷冷地看着汤夫人,说道:“你倒是贤良淑德。不劳你费心,我早就请了你兄长和本县几位方正长辈,这前后也该到了。原是想着等老夫没了,汤家上下必然容不得重哥。若是安排不当,重哥必然孤若无依,也有心周全你们脸面维护汤家名声不堕,便请了他们来做个见证,公平分离产业,让你们心服,让外人称道。你们即是不要脸面,等他们来了,不妨将汤家这些腌臜摊开来,说道说道,只是你们切莫后悔。”
沈重知老爷子最重声名,见汤博辰心灰意冷之下,竟是要将家私曝光于外,急忙上前阻止。汤博辰却冲着沈重痛心道:“不全是为你,勿要多言。这些年老夫瞧不上他们,心灰之下疏于管教,竟是放任他们一个个的贪婪无耻、自私无德。不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为人行事必然越发放肆,终会出事。一会儿你站在一旁,看着就好,你素来孝顺不问你娘往事,今日事已如此便趁机听听,不要违心为他们开脱。”
这时,汤家的管事进来低头回道:“老爷、太太、大爷,舅老爷和本县方家、骆家、李家三位老爷前后脚到了,一同前来拜访。”
汤博辰道:“老大去好生请了进来,就说老夫病重不良于行,厚颜请移步卧房说话。”
汤德宏畏缩地瞧着母亲,见汤夫人铁青着脸不言语,便叹着气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汤德宏一边拉着舅舅窃窃私语,一边引路领着三位老人走了进来。相互见面寒暄落座后,骆老爷冲着汤博辰说道:“汤老,就是前日打发人送信,为芸娘的孩子重哥分产之事吧。这原是汤家的家事,吾等本不便过问,不过即是汤老郑重请托,就老着脸皮做个见证,还望汤家勿要怪罪才好。”
方李二位老者也是点头称是,而汤家舅爷胡俊庭听外甥刚才说了个大概,虽不十分清楚,但到底对汤家知道根底,见汤老爷子一副心地无私敢于公示于众的样子,思忖着妹妹外甥旧日诉苦未必全真,怕他们一会儿弄大了脱不了干系,便瞪了妹妹一眼,对汤博辰劝阻道:“不过是些许银钱的事情,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妹夫定了就是。”
汤夫人一听哥哥竟不向着自己说话,急道:“兄长,这孽子是那沈芸娘在外勾搭野男人得的,怎可分我汤家…………。”
话未说完,胡俊庭便大声喝阻道:“那芸娘即是博辰正式纳娶的妾室,其子就当是汤家子孙。至于如何分家析产,即是有博辰主持,又非父母双亡弟兄分家,按照汤家家规和本地风俗办理就是,何必多事公正。”胡俊庭还要再劝,见妹妹和外甥们个个不服气梗着脖子欲要上前争辩,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舅兄用心良苦,怎奈他们蠢不知死啊,且请稍坐,听吾一言。”汤博辰已是拿定主意,便不再让胡俊庭继续。胡俊庭见妹妹外甥尚未被点醒,便气呼呼坐下,懒得再说。
瞧着胡俊庭犹豫着愤怒坐下,便对大家说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今年七十有五,百病缠身,恐年寿不久矣。今天,便当着你们,将事情说个清楚,论个明白。重哥的母亲芸娘,自幼命苦,家中遭难,被人拐卖,无奈入了秦淮河这个行当。可芸娘终是个心气极高的女子,硬是凭着才气和坚持,保住了清白,成了风华绝代冠盖南都的沈娘子。当时多少王孙公子求而不得,反而作茧自缚,看上了温家的大公子。方兄,你我兄弟十余年前常常结伴往返南京操持买卖,秦淮河沈娘子的名头和故事,想你也是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