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入睡,鼻尖却突然嗅到了一抹熟悉的冷香,紧接着就是轻微的衣物摩挲的声音,有人轻轻坐到了榻上。
她心中一急,自己这样躺在圣女面前实在是失礼至极,挣扎着就想起身,一只手轻柔的按在她的肩膀上,乌兰就顺从的躺了回去。
清淡的声线在黑暗中更为静谧,仿佛溪水淙淙流过心间:“睡不着吗?”
小姑娘却问道:“圣女,明日之后会有别的族人像乌兰这样失去阿母吗?”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兽潮的到来从来都是伴随着死亡,哪怕族中的勇士接受了赐福,也不可能完全拦住发疯的兽群,所以明日之后,生离死别已是必然会降临的场景。
姬璇真没有回答,因为乌兰是不需要回答的,她需要的仅仅只是一场宣泄。
小姑娘在黑暗里无声的啜泣,当姬璇真的手掌覆上乌兰的眼睛时,那沾满了泪水的睫羽在她掌心轻轻颤动,让她想起了幼时曾经养过的一只翠鸟。
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有一只受伤的灵鸟落在了天枢峰上,当时只有七八岁的姬璇真发现了这生灵,给它包扎了伤口,每日又取来灵谷喂养,当替灵鸟梳理羽毛时,小小的孩子为掌下鲜活的生命惊奇不已。
现在姬璇真同样感受到了那种勃勃的生命力,面前的女孩子虽然年纪尚幼,修行天赋也并不出色,但她有一种难得的坚韧,会因苦难而流泪,却不会被苦难所打倒。
她低声道:“睡吧。”
这句话带来了不可言说的奇异力量,小姑娘便在突如其来的困倦中沉沉入睡。
此时已是深夜,天幕上群星黯淡,只有一轮明月高悬天际,遍洒清辉。幽静的夜风带来隐约的蝉鸣,还有树枝摇曳间沙沙的声响。
自从进入大荒之后,姬璇真重新产生了饥饿和困乏的感觉,更加接近凡人,而非修行有成的金丹真人。
这绝非一种碰巧或者意外,其中必有深意,就像她选择了那扇与自身相合的坎位之门,那么眼下面对的情况也定然是针对她而产生的。
尤其是无法动用金丹之力,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她的猜想,此境的最大意图,就是令她识红尘烦扰,体悟众生百态。
然而眼下这些经历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所以当明日兽潮来临的时候,才是这一幅众生图上最关键的一笔。
亘古永存的明月依然清冷的俯视着时间万物,而姬璇真静静的坐在竹榻之上,仿佛凝固成了一尊绝美的雕像。
无论人类有多少复杂难解的情绪,昼夜交替从不会因此停止,当皓月隐入群山之后,新阳跃出天际,新的一天又以无法阻挡之势到来。
东山部的族人感到整片大地都在震颤——这是兽潮从远方而来飞速接近的信号,一千名勇士已经全部身着兽甲,手持长矛、弓箭或者其他武器,他们的面容上全是坚毅之色,连许多妇人和老者也都拿起了武器,共同保护这一片土地。
乌钦和乌察这一对堂兄弟站在最前方,乌钦用手掌不断摩挲着长矛的底部,他的堂兄则是嗤笑了一声,独眼中闪动着悍厉的光芒:“怎么,怕了吗?”
乌钦并没有反驳,而是坦然承认:“不错,我的确害怕,害怕不能保护部族。”他的目光深深望向乌察:“如果我死了,族长的位置就由你继任,我阿父和乌兰也就交给你了。”
乌察愣住了,随即大笑出声:“听着,如果你死了,我绝不会替你照顾部族,你懂了吗?”
他虽然是族中的第一勇士,从小到大更得人心、更有威望的却一直都是这位堂弟,曾经他十分不服气,然而直到今日,他才彻底明白对方确实比自己胜过一筹。
乌钦微微一笑,知晓别扭的堂兄虽然过去时常与自己相争,然而这次是真的不想让自己丧命,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扬起漫天沙尘,带着大地的哀鸣向东山部袭来。
他高举长矛,大吼道:“儿郎们,随我出战!”
千名勇士的怒吼响彻天地,这些悍不畏死的英勇战士冲进了重重兽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