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又掩唇咳嗽了几句,扶着门柱坐回了床上。
福生背对着她,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阿母,不用啦,我有馒头就好。”
说完他就想跑出去,段娘子却道:“福生,你站住,转过身来给阿母看看。”
福生的身影瞬间僵在了原地,在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他不情不愿的转过了身,那张鼻青眼肿的小脸也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段娘子面前。
段娘子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弄得?你可是与别人打架了?”
听到这句话,压抑许久的情绪霍然爆发,福生激动道:“阿母,他们实在太可恶了!竟然说你是、是——”
他憋了半天,也没能把那个侮辱人的词说出来,段娘子却已明白了未尽之意,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床板,心中万分痛苦,面上还要做出平静的模样来安慰儿子:
“村子肯收留我们母子已是恩德,便是说话不中听,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你又何必与他们争执,让自己落得一身狼狈?”
福生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焰,他掩在衣袖中的手甚至都因极度的怒火而颤抖起来:“可是儿子不愿让旁人辱骂阿母!阿父已经去了,若是儿子再软弱下去,又有谁能够保护我们?”
段娘子惊愕的望着儿子,若非福生这次爆发,她当真想不到原来儿子对这些竟然如此在意。
她双唇颤抖,却是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良久,无力的摆了摆手:“都是阿母不好,才会令你承受这些非议······”
福生走到床前,跪坐在段娘子面前,凝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待儿子日后学成了本事,就再也没人会对阿母指指点点了。”
他的话语中展现出远超年龄的坚定,段娘子抚摸着儿子的发顶,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至深夜,万籁俱静,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睡,而在最西面的一座木屋里,却有一道矮小的身影轻轻推开了门,从缝隙里小心翼翼的钻了出来。
这自然便是段福生,他牢记着白日那神秘女声之言,亥时就从家中出发,以免误了时辰,平白错失机缘。
山中的夜晚带着浸染人心的寒意,遥居高天的明月向世间投下清辉,穿过斑驳的树枝在地面上映出惨白的光泽。
周围出奇的安静,连平日的虫鸣也消失不见,唯有背后而来的夜风不时掀起衣摆,却更添了阴森的气氛。
在这样的环境下,纵使成人也不免心生惧意,更何况福生这样年仅六岁的稚童。
他心中十分害怕,只得暗暗给自己打气,不停的安慰自己。
这男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林间小道上,不时踩中地上的枯叶,叶片碎裂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仿佛有一根丝线悬在福生咚咚作响的心脏上,随时都有可能崩裂。
就在这时,周围的树叶剧烈的颤动起来,哗哗作响,一道黑影似闪电一般从福生眼前一掠而过,伴随的劲风将他的发丝刮起,福生骇得双眼大睁,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一样毛茸茸的事物扫过他的脸颊,等到福生重新恢复了视线,这才就着月光看清了此物,原来竟是一只罕见的白貂。
这貂儿身形小巧,碧绿的眼珠在黑暗中发出莹莹幽光,方才遮住福生脸颊的就是它蓬松的尾巴。
而福生一见这白貂,神情反而放松下来,笑道:“小家伙,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数日之前,福生在自家篱笆后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白貂,看上去十分可怜,他同情心大起,不仅为貂儿受伤的右腿敷上了采来的草药,还为它取来食物,后来这貂儿投桃报李,时常将捕来的山鸡和野兔送到福生家中,一来二去这一人一兽就熟悉了起来。
白貂歪着脑袋,静静的看着福生,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福生猜测道:“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那貂儿听了此言,发出“咯咯”叫声,似在赞同,福生十分高兴,便带上白貂继续往土地庙而去。
他原本还有些害怕,可有了貂儿陪伴,顿时又生发出无穷无尽的勇气来,连身体上的疲惫也不再要紧。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跋涉之后,福生终于看见了月光下土地庙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