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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白中元都不敢正面审视与许琳之间的关系。具体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许菲,二是因为她的遗愿。
照实而言,当初在水库听许琳提起妹妹“遗愿”并打算执行下去的时候,白中元是怀疑、排斥和反对的。内心的感受不仅仅是荒唐,相伴而生的还有愤怒,因为那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许菲以及他们之间感情的亵渎。那段时间,他跟许琳的关系也降至了冰点,嫌隙彻底催化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真正的转折,起于许琳的遇袭。
至今,白中元都记得在西山墓地找到许琳时的情景,记得她那张苍白的脸,也记得那双险些冻坏的腿,还记得自己心急如焚的感受。就是那次,他真正察觉到了潜藏内心深处的情绪,可能是心疼,也可能是爱屋及乌的怜惜。不管哪种,都佐证了一个事实,许琳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
当时白中元做了个决定,为了阻止许琳“自甘堕落”,也为了破坏钱志浩的阴谋诡计,于病房中对许琳讲了一个寓意丰足的故事,从而修复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代价是彼此被情侣的身份捆绑到了一起。
那个时间点上,白中元心中的执念未开,不管是出于逃避还是借口,他对着北极星向已故的许菲做出了保证和解释。
按照原本的计划,白中元将希望寄托在了时间上,只要许琳度过了那段低谷期,再做摊牌便可达到从容脱身的目的。然而随着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在命运的轮盘转动下,两人间的联系却愈发紧密了起来。
之于整个过程而言,白中元都在做着自我麻醉与欺骗,从没有静下心来考虑过两人之间的问题,直到许琳提到了“执念”的问题。茅塞顿开也好,醍醐灌顶也罢,总之他找到了回避现实的症结。
随着心结渐渐解开,再与许琳相处时,尴尬和拘束感已经完全消失,剩下的只有轻松和惬意,那种感觉就像行走在雨中,头上突然多了一把伞,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无论多么困难的局面下都可以扶持同行。
爆发,始于刚刚与许长丰的谈话,尤其是那句:“作为男朋友来说,你是合格的。”
高小渔不止一次拿“姐夫”的称谓调侃过白中元,周然也时不时会开个玩笑挤兑两句,但白中元从未往心里去过,更多的是无奈和沉默。然而当类似的话从许长丰口中说出时,他内心第一次有了深深的触动。
尤其是回想到车祸发生、楚六指大发癫狂、许琳险些丧命于屠刀之下时,白中元心里始终在反复垒砌、维护的防御城堡轰然崩塌了,那颗因为生活的摧残而渐渐冰封起来的心,也于瞬间融化了。
这一刻,白中元凝视着病床上的背影,第一次满心希望只是许琳,而不再掺杂丝毫属于许菲的影子。
生活的轨迹,在此时发生了本质的变化,白中元却没有任何的恐慌。相反,满身心充斥的都是重生般的解脱。
他知道,心结彻底解开了。
还知道,许菲会祝福他的。
……
许琳的诊断结果为轻微脑震荡,必须要多多休息,于是白中元没有再去打扰,而是问询护士后前往了另外一间病房。
相对而言,从车祸现场归来的三人中曲国庆的伤势最重,皮肉的缝合无需顾虑,白中元担心的是伤到了筋骨。楚六指使用的刀可不一般,万幸那一刀扎在了胳膊上,换做胸腔或者是腹部,估计早出人命了。
敲门进去,盘坐在病床上的曲国庆抬起了头,看到是白中元后笑了笑:“怎么,局里的人都走了?”
“走了,医院就该清净点儿。”点头,白中元来到了近前,看了看被绷带包裹的胳膊,“医生怎么说,会不会很严重?”
“小伤,缝了几针。”曲国庆示意坐下,“筋骨都没有大碍,就是短期内不能动作过大,有点儿不习惯。”
“任何的伤,恢复起来都是需要些时间的,也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几天。”说着,白中元的语气多了几分真挚,“我代表许琳说声谢谢,如果不是您的话,我们两个现在可能已经在太平间了。”
“不吉利的话就不要讲了。”曲国庆现在是生意人,对有些东西比较忌讳,“说真的,你们不必把这事儿太往心里去,先不说我曾经也是名警察,就单说我跟楚六指的恩怨,出于私心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曲国庆可以这样说,白中元却不能真的这样想,偏偏对方又不想过多的讨论相关话题,于是只能问道:“曲叔,您后来怎么会跟去的?我想应该不是巧合,毕竟时间点太寸了,早一点晚一点结果都会大有不同。当然,如果您感觉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说,我只是单纯的有些好奇而已。”
很多时候,说话都是一门学问。就像白中元说出的话一样,先抛出内心已经确认的既定结果,向对方透露已经获知事实的讯号。然后再退一步,表明只是个人疑问,不会上升到案情询问的高度。这样一来,既能达到施压的目的,同时又不会引起反感,很容易让人生出戒备,从而坦露实话。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曲国庆被引上了道儿,“实不相瞒,从102仓库案发之后我就有了戒心。”
“怎么讲?”白中元觉得话里有话。
“虽然到现在警方都没有公布案情,但我能看出来,我和另外一名幸存者都不是你们要找的命案真凶。”
“……”
白中元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等着。
见此,曲国庆便直接说了下去:“当时我和路远图的确互相指认过对方就是凶手,那是因为我们都清楚自己是无辜的。利用以往的经验,我对案发现场做过细致的了解,表面上看起来凶手根本无法完成犯罪。”
“您说的没错,那其实是个双重密室,实施犯罪的难度很高。”对于这点,白中元还是要表示认同的。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一件事。”
“什么?”
“路远图,也是一名警察。”
“……”
话题陡然变得敏感,白中元又保持了沉默。
“他没有说,你们在现场也没有任何表露身份信息的交流,却还是有细节出卖了他。”说出这句话时,曲国庆眼睛里的光芒正在变亮。
“细节?”白中元用狐疑引诱着话题的继续。
“三点。”曲国庆和盘托出道:“首先是我们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慌乱,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该有的正常反应;其次,体力不支昏昏欲睡之际,又是他提出了从里面把门锁死,先确保自身的安全,这完全也是职业习惯使然;最后,当我们获救的时候,他如我一样在有意无意的观察着现场。”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对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白中元也就没有了再装傻的必要,“话题回到刚才,既然曲叔已经知道了路远图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指认他是凶手,仅仅是因为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不是。”
“那是什么?”
“提醒你们做出正确的判断。”曲国庆进行了直白的解释,“我能看出来他是警察,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我们没有互相挑明罢了。既然我们都大致了解了对方的身份,那也就意味着谁都不可能是幕后真凶。在这个时候,相互澄清远远不如相互指认,一来是保护好对方的隐私,二来是麻痹作案凶手,第三也向警方释放出一个讯号,不要将目标锁定在仓库内,必须于第一时间扩大侦查范围。”
“厉害。”白中元真的没有想到,曲国庆的心思会细密到如此程度,不由的感慨道,“事实证明您和路远图确实成功了,因为无论是采集的笔录还是后来侦查到的事实,都说明案件本身与你们无关。”
“这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本能罢了。”曲国庆自嘲的笑笑,“脱掉警服这么多年,有些习惯却永远烙印在了身上。只是我从没有预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被人袭击也就罢了,还被扣上了杀人的屎盆子。”
现在不是追溯脱掉警服缘由的时候,所以白中元依旧在继续着最初的话题:“通过对案发现场环境及细节的分析,您确定了凶手不是路远图,于是就将目标锁定为了楚六指。换言之,案发后您始终在盯着他?”
“没错。”曲国庆点头,“我做人只遵循一条原则,那就是恩怨分明。我不管楚六指是不是在犯罪,只要他敢打我的主意,敢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那就必须付出代价,而且是极为惨重的代价。”
“这么说,您知道楚六指脱逃的事情?”对话进行到这里,白中元不得不重新审视曲国庆这个人。他口口声声说的恩怨分明,暗中隐藏的却是睚眦必报,这种人轻易得罪不得,否则就会像狗屁膏药一样黏在身上。
当然,这只是对于曲国庆秉性的认知,与救命的事实毫无关联,一码归一码,任何时候都不能混为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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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在白中元念头闪过的时候,曲国庆的话音依旧回荡在耳边:“我跟楚六指斗了这么多年,彼此早就是知根知底了。撇开犯罪证据不说,弄清楚他的行踪还是很容易的,不然你以为警方为什么那么快找到他?”
“这么说的话,是您放出去的消息?”这点,白中元倒是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