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辰说:“当然。”举杯,和夜摩雅一饮而尽,微笑。动作一气呵成,但是靡音却知道这事不会那么简单。
苏冉的表情很淡,即使在这种地方依然好像坐在自己的书屋中,对着香炉古琴一派清明。寂辰也注意到他的态度,所以对他很有些关注。不过因为这种情况,靡音不用陪着寂辰坐在上面,心里也宽慰一些。
身旁的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总是忍不住转过来看靡音。
“我脸上,有什么吗?”他看得次数太多,靡音终于开口询问。因为寂辰,所以这殿内的人基本上是不敢跟他说话的。
“那……不是……不是的。”磕磕巴巴的说话,根本看不出原来也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怎么看起来英武硬朗的人也婆婆妈妈起来?
“哦。既然这样,你就不要看我了。”终于开始吃东西了,心情也略微好了一些。
“那……你弹的琴……真好……”哼唧了半天,总算憋出几个字来。
靡音转头看他,说:“谢谢。”
“……”沉默能让人抓心挠肝,尤其是有话说不出的时候。“楚公子……”
靡音心想,他怎么这么麻烦?有话就说……索性直直的看着他。
可是坐在上面的寂辰显然并不满意靡音的目光看着别人,他轻抿一口酒,然后将玉杯放在桌上,故意惊起一点清脆的碰撞:“李将军可是对我的人有什么异议?”
异议?让他这样一说,就连看着靡音的人都没有了,齐齐收了视线开始观望自己手中的酒杯。被点名的将军连忙起身抱拳:“臣不敢。”
寂辰靠在扶手上,眯着眼睛说:“那就好。留香怕生,你们不要吓到他。”靡音觉得他这个理由实在有点荒唐,自己都在醉红楼当头牌了,还会怕生?
可是那个李将军还是慌张的称是,然后灰溜溜的回到座位,再也不敢看靡音一眼。
男人的独占欲很可怕。但是明明不属于他,他还表现成这样就让人更觉得可怕了。对于这一点,靡音很明白无觞的意图。他会对自己说,让自己只看着他,但是又会让自己去醉红楼当头牌——什么红莲花瓣其实对他来说根本不那么困难才对。他到底是独占还是如何?竟然完全不懂。可是转眼看寂辰,却已经把自己纳入他的势力范围所有,好像在山林出没的野兽,对任何向他猎物动手的人都会伸出厉爪。到目前为止,无觞是唯一全身而退的,因为对于寂辰来说,无觞是个不知道势力范围在哪里有多大的更奇怪的野兽;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他仍然对靡音抱有莫明的期待,也许是难得碰到对他没有任何兴趣,既不敬奉,又不害怕。
一顿酒宴很快就意兴阑珊。明月当空,也就散了。寂辰嘱咐让夜摩雅住在离皇宫最近的驿馆,原因自然是和他赏识的“花魂”多多亲近。而靡音,被寂辰带回了溢霞殿。无觞整个宴会都在装哑巴,走得时候也是飘飘忽忽,让人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来干吗?不过靡音刻意询问的表情都被无觞忽视了。
进了溢霞殿,寂辰挥手,所有侍卫宫娥太监匆匆褪去。虽然寂辰刚刚在宴会上依然笑意盈盈,但是在走回这里的路上,谁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年轻的帝王在发怒,而且能让周围立刻降低了温度。这一点,就是他和桃花眼的不同。
虽然平静的喝茶,好像在冲淡酒水的味道,但是却透着剑拔弩张的氛围。靡音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等着他说话。
“你弹的是什么?”他终于开口。
靡音斜眼:“《十面埋伏》。”
“你是希望我国和夜国发生战争?”
“不是。”
“不是你弹那个做什么?”瞪着靡音的眼有些不解,靡音心里暗暗发笑。
“这首最练琴技。”靡音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云染也真不留情,脆生生的琴弦竟将手指咬的生疼,还留下血红的痕迹。
寂辰停了半晌,说:“虽然夜摩雅对你没有太多关注,但是他身边的副使……看着到有些眼熟。”说着似乎在回忆一般,喃喃的说:“是叫苏冉……他对你倒是多看了很多。”
靡音不知道寂辰到底对夜国了解多少,又对身为月国人的苏冉了解多少,再或者,这句话根本纯粹就是来试探自己的。靡音说:“那人格格不入,我没有太注意。”
寂辰略有狐疑。夜摩雅的态度先不说,苏冉的模样气度明明更特别,留香却说没有太注意?只是一时很难找到留香和苏冉的交集,索性暂且作罢。
寂辰说:“既然我们有了约定,我希望你能为我做到我希望的事情。”
靡音说:“那是自然。我的命,不就在你手上捏着吗?”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讥讽还是暗嘲。寂辰脸色没有变,起身走到靡音身边,用手指挑起已经改变了容貌的脸:“我倒是希望如此。”眼神中一时闪现的阴骘簇一声掠过靡音的视线,他看出了寂辰心头浮现的狠绝。若是逼他到绝境,必定是拼得鱼死网破。
握在手中的脸孔依然可以看出绝代风华的淡漠,向下一寸就会捏到脆弱的颈项,只是那么轻轻一握。其实想想,这是个不错的结局,因为他死了就完全属于自己了。他墨色的眼眸中就只剩下自己的身影,细碎的呢喃也只会进入自己的耳朵。依稀可见的,是从重叠的轻纱中露出的红痕,几日过去依然可见,皮肤的白皙可见一斑。可是真要杀了他吗?
寂辰松开了手,离开了溢霞殿。
靡音端起旁边的茶碗,叹了口气。
寂辰,你终究还是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