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皇宫是东汉所建,分成南北两部分,中间以复道相连。皇宫平时封闭无人居住,这次为迎接天王驾临,打开了南宫的部分区域。随行的文武百官居住在紧邻宫外的前朝太尉府、司空府等府衙里。
南宫的太极殿与未央宫的前殿一般的巍峨雄伟,天王来到洛阳,仍同往日一样勤于国事,每天在太极殿早朝,处理政务,披阅奏章。沐弘觉得当君王其实是个苦差使,各种事物缠身,每天都要动足脑筋。高高在上的王座被无数人所觊觎,坐到这个位置上,必须时刻警惕,不能有丝毫松懈。
这么累人的活送给我都不要干。沐弘感叹,偏偏有这么多人拼死拼活要去抢。人和人之间怎会有那么大的差别。
不过洛阳毕竟与长安不同,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约束,每个人都觉得松快。天王常常在水殿开夜宴,与宗室王公和大臣们一起喝酒享乐。烛火通明,无数盏琉璃灯倒映在水中,与星月交辉,清风徐来,暑意全消。乐师奏响丝竹,伶人说唱逗笑,其中一位红衣舞女,甩动起长长的水袖,搅得半敞开的殿堂里光影流动,如梦如幻。
沐弘不记得出巡队伍里带了女人,留意多看两眼,见那人身材高挑,腰身细长,像水蛇一样灵活扭动,任意弯曲。那舞女似乎觉察到他的目光,扭转腰肢冲他笑了笑,红唇皓齿,眉眼妖娆。沐弘看到他凸起的喉结,差点惊呼出声:“卧槽,人妖。”
天王喝到酣畅处,亲自下场高歌起舞,王公和大臣们凑他的兴,或拍手击节,或离座共舞。君臣嬉戏,欢腾热闹,打破上下尊卑,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沐弘心想,这团建搞得到位,天王如此的豁达开朗,豪放洒脱,别说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就算到了现代,当了个小经理就整天端着架子的也多了去。沐弘发现自己跟随苻坚越久,就越为他所折服。
天王跳得高兴,把慕容冲从座席上拉出来。少年郎毫不怯场,表演一曲骑马舞,身姿优美,刚劲矫健。沐弘从没见过他跳舞,怎料他一出手就令人惊艳,不得不佩服少数民族能歌善舞的本领。
在洛阳,后宫宫眷只有慕容冲一人,天王几乎每晚都要宣他去寝殿侍奉。沐弘黯然神伤,但见他态度柔顺,并没有为难的样子,心里疑惑:莫非他对天王已日久生情?
这样……也好。
白天,慕容冲带着沐弘到处游玩,很快就把洛阳城跑了个遍。他还是孩童心性,喜欢玩耍,在宫里呆不住,足迹延伸到城外的邙山洛水。天王放任不管,只派了两百名金甲武士随行护卫。
一天,沐弘陪他攀上一座山头,放眼远眺,只见天空辽阔,群山连绵,一望无际的绿色树冠随风摆动如波浪翻腾。恍惚中,沐弘仿佛回到遥远的太行山中,他衣衫褴褛,带着年幼的皇子寻觅回家的路。那时的他可没想到,两年过去了,他们俩依旧身处困境,归途渺茫。
“小王爷,你想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里,我能去哪里?”
“世界大得很,不仅仅是中原这一片土地。”
“我走得了么?我走了,母亲兄长阿姊还有族人怎么办?”
山下绿荫丛中排列着整齐的刀兵盔甲。
“如果没有这些牵绊,你愿意离开吗?”
“不。我不走。”慕容冲断然道,“离开中原我什么都不是,只有留下来才能寻找机会复国。”
“你……你还想着复国呢?”沐弘舌头打结。
“那当然,有生之年,活一天,就要做一天复国的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
“眼下,秦国国运正旺,无法撼动。但留在苻坚身边,我就能接触到机密信息,早一步看透局势。”
“只是这样么?陛下对你宠爱无比,你对他可有一点爱意?”
“我么,”慕容冲望着天边,嘴角挑起一抹浅笑,“我只想要他死在我面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