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事了,倘若错过了,我会后悔死的。”
“算了吧你。”沐弘打个哈哈,避开他的目光。
说话间已到了慕容麟的住所,一排营房全是黄泥墙、茅草顶。屋子低矮,脑袋几乎触到房梁,靠墙一张土坑,泥地上摆一张边角磨损的木头桌子,两块木疙瘩表面削平用作凳子。沐弘打量一圈,觉得还不如在邺宫当褐衣奴时的住处。
随从端来一盆水,给两人洗手洁面。不一会儿,送上一壶酒,两盆杂菜,一盘粗面饼。
“抱歉,拿不出东西招待,只有酒还算过得去。”慕容麟在粗陶碗里倒满酒,递一碗给沐弘,拿起另一碗碰了碰,“干杯,为我们时隔五年再次见面。”
沐弘喝了一口,一股火线从嘴巴燃烧到肚子里,辛辣的酒气冲得他咳了起来。
慕容麟一口喝干,笑道:“我干了,你随意,不用勉强。”
沐弘也勉强不来,把碗放回桌上。
“这些年你都在长安吗?”慕容麟问,“呃,我是听别人说的……”
“是啊,我一直在长安,还是当太史令。”沐弘心想,慕容家的关系网倒是无处不在,这么偏僻的边陲小县都有消息传过来。
“你怎么想到来这里了?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慕容麟开着玩笑,脸上却升起红晕。
“我送平阳太守履任,回程时过来看看你。”
“平阳太守?”
“就是慕容冲,他被外放到平阳郡任职。”
“是他呀。”慕容麟歪起嘴角,不坏好意地笑了笑,“他不是进宫伺候天王了吗?怎么,床上功夫没练好,被一脚踢出来了?”
沐弘把头垂到胸口,无比懊悔跑这一趟。
“这么个被全天下当作笑柄的家伙,你还一直跟着他……”
沐弘起身就走,刚站起来,肩膀就被按住。
“我说错了,你别生气……”慕容麟手忙脚乱地道歉。
“放手!”沐弘沉下脸。
“我真的错了。”慕容麟哭丧着脸,苦苦哀求,“想当年,我被整个邺城唾弃的时候,也是你陪着我……别走,你心肠这么好,就饶恕我这一回吧。”
沐弘想想来一趟不容易,还有事要问他呢,咬牙坐了下来。
“你饿不饿?”慕容麟陪小心问道,拿起一块面饼卷了菜递给他。
沐弘接过咬了一口,嚼了半天才咽下去,这么粗糙的食物,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这里土地贫瘠,种不出东西来,想吃肉就得自己去山里打。”
“这些年你一直在这里?”当年的王府公子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可怜。
“是啊。龙城破城后,我回邺城见父王,父王对我的行为很生气,把我放逐到这个偏远的角落里,发誓与我永不相见……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慕容将军告诉我的。你的事我已向将军说明原委,他都原谅你了。你放心,以后会有机会相见的。”
“随便,见不见无所谓。”慕容麟相当冷淡。
“只是小夫人被将军处死……唉,将军也太忍心了……”
“我娘亲是自尽的。”
“啊?”
“我把自己五花大绑跪在堂前请罪,要杀要剐全由他们。谁知娘亲走进来,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谎称诬陷父王是她教唆的,求父王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上,饶我性命。说完她就拿出一把刀,捅进自己心窝里……”
“哦……”沐弘可以想见当时惨烈的场面。慕容垂承认小夫人是他杀的,可能是自尊心作怪,但小夫人为救儿子自尽,实际上也是被他逼的,和他亲自动手没什么差别。
“我把自己绑得太紧,挣脱不开,但是堂上站着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她死,没有一个人阻拦她……”慕容麟咬牙切齿,眼睛发红。
沐弘心想,小夫人拔刀自戕只是一瞬间的事,旁边的人或许根本来不及反应,慕容麟悲痛之际,怪罪到别人头上。
“我牺牲了一切,只换来我娘多活了一年。”慕容麟嘿嘿冷笑,“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们母子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屁。父王丢下她不管,我回去救她被擒,他们一定巴不得我快点死掉,免得泄露他们的行踪。我若是不松口,被慕容评活剐了,倒是遂了他们的愿,没有人会为我流一滴泪……”
“你这么想就过头了,谁都不希望出这样的事……”沐弘暗自心惊,慕容家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偏执狂。
“我对他们已经没有负罪感了。他们不想见我,我也不想再见他们。”慕容麟看着沐弘,“我只想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