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学云和,直接入道修行,哪怕这世间战火纷纷又关他什么事?有些时候,心里厌烦的时候,倒还真想着,要不然就抛下一切出家算了,不求修什么今生来世,只要能为死在战场的兄弟们诵经祈福,也算是做贡献了。这种念头偶尔在心里掠过,楚云清就觉得,人还在这里,的确是算得上精忠报国了。
想是这样想,但看到雪鸮那张与他三姐十分相似的面孔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也就是现在了,还敢这么说话,若是从前还给楚云昭干先锋的时候,摆出这副松松垮垮没收没放的模样,怕不是要被一脚踹到天上去。
实话实说,让他三姐云昭踹出心理阴影了,现在看到雪鸮,心里那几分虚寒还在。听说雪鸮要回天启,他心里倒是轻松许多。
为了这份难得的轻松,甚至还从躺椅上爬了起来,将铠甲与披风套上,客客气气道,“我送你一程吧,要是有什么想带走的人,也不必顾虑,直接带走吧。”
在他看来,北境这么些年,也没有大的战事,从前跟在楚云昭身边的那些参将副将,都是经验比较丰富的人,也算是楚家军里的老人了,若是天启那边要用人,大可以带走。
雪鸮听了这话,略微怔了一怔。
楚云清这样说,她便在脑子里,将北军的将领略微过了一遍。
能用的人倒是不少,这样想了一想,还觉得略微安心了一些。
回头看了眼云清,如今走到军帐外面了,眼看他穿了纹绣银蟒的战衣配铠甲,黑发束在头顶,肤色雪白雪白,一看便知很多年没有操练了,没见阳光的缘故。难得的是,虽然懒散了这么些年,腰身还在,人站着的姿势也算是挺拔。银蟒蛰伏多年,倒也没像她之前想象的那样,就变成一条泥鳅了。
北境大概还是有希望的吧。
雪鸮这样想着,略微叹了口气。
她指了指吊儿郎当靠在一边的枫十三,说,“我是跟他一块儿过来的,如今就带着他去天启就足够了,其他的人都留给你,你有什么事情,要多听幕府里诸位参议,还有月牙岚的意见。不要跟你三姐学,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对自己根本没有好处。”
楚云清有些意外。他并不觉得雪鸮就是他三姐。像归像,楚云昭是无可替代的。但对方顶着一张十几岁少女的面孔,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他一时之间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也只能将手中的马鞭递了过去,搭讪着伸手抚了抚雪鸮骑过来的白马的马鬃,低声说了句多保重吧。却不料回身正打算走,雪鸮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几乎是把他整个人提到了自己面前。
这也太丢人现眼了。幸好附近没有什么人,不至于被北军将士看到主帅如此狼狈的一面。
精致的面孔险些怼到他的脸上,雪鸮对楚云清说,“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北境将来不久,一定会有战事。你若是怕,现在就可以上书给朝廷请辞,但若是留在战场上,就必须全力以赴,不要给楚家军丢人。”
话说完,她放开手将云清推了出去,飞身上马就一路冲出了军营,枫十三追着她的身影一起冲了出去。只剩下云清孤身一人,站在自己的军帐前面。
朔风起的时候,竟然还觉得有些冷了。从前做先锋的时候,数九寒天只穿着一层单衣也是要冲锋陷阵的。打仗的人需要身手灵活,衣服不能穿厚。上了战场,眼前都是生死,哪儿还顾得上寒热。这些年是养尊处优了,镇日躲在军帐里,碳炉放四个,身下垫着虎皮,身上披着棉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穿着战袍出来走几步,竟然也会怕冷了。
当初的少年意气,怕是一去不复返了,也只有在被雪鸮抓着领口,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才隐约想起当年热血沸腾的感觉。
想起当初年少从军的时候,长公子站在万军之前念出来的家训。楚家世代从龙征战,以战死沙场为荣,以白首终全为耻。楚云清现在才明白,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开始,他这一生,就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别的可能性。
等到老去的时候,死在故乡的床上,身边陪伴着年轻貌美的伺候人与一大群孩子么?不,不存在的,楚家九云一个个都要死在战场上了,他若是躲到白发苍苍,他日就算下了地府,也没有面目再见从前的兄弟。
是该振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