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出来的话,小厮也明了,立刻就应了。他现在顶着这张脸,自然是哪儿都不能去了。
打发了小厮,袁骏德撩袍进了书房,就见袁彦明正拿着一本书,在光洁的地板上缓缓走动。没有大发雷霆之后的状况,屋子里的气氛却仍有些压抑,大概是已经听到了他在外面跟小厮的对话。
“见过父亲。”袁骏德举臂行了一礼。
袁彦明神色冷淡地看过去,“嗯”了一声,算是免了礼,语调带着厉色地说道:“最近倒是难得看到你,连中秋也没回来过,去看过你母亲没有?”
“刚从母亲那里过来。”袁骏德远远站着,垂着眼毕恭毕敬地回答。
袁彦明点点头,这个儿子从小便与他不亲,但他对儿子的期望自然也如普通父亲一样。就在他奋力走到人臣顶峰的时候,才不经意地发现,这个被他忽略的儿子,不仅已经长成翩翩少年,还正直优秀才思敏捷。
正当他充满着欣慰,想要将儿子带上科举政道之时,却不想儿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弃文从武,在劝阻皆无效之时,他干脆不闻不问,甚至偶尔还会使点小绊子。即便是如此,也阻拦不住儿子一路从一个普通小兵,做到百夫长,再到现在从三品的武官。
更让他惊喜的是,靖阳侯一倒,自家儿子居然一跃龙门,成为了执掌巡防营的人。
袁彦明不是没想过将儿子拉到自己阵营里,但每当他看到儿子冷淡的眼神,就总硬不下心肠,也会如普通父亲那般,期盼他开心平安就好。
可是现在……
他们已经连失臂膀,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为父从未过问过你的事,倒让我们父子之间生分了些。”袁彦明双手背后,声音温和了不少。
袁骏德抬了抬眼,心中知道他今日怕是要说些什么,也顺着淡漠地说道:“是儿子的不孝。”
“你是个好孩子。”袁骏德摆摆手,满意地笑了笑,“难得今日有空,来陪为父下盘棋。”
袁骏德沉沉看了他一阵,点头应了,“是!”
棋盘很快摆上,袁骏德坐在父亲对面,背挺得笔直,袁彦明一边落子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看你最近总不着家,是在忙什么?”
袁骏德捏着玉石棋子,冷淡地回答:“上次刺客的事还没了,最近都住在衙门里。”
袁彦明知道他说的是云翼擅自进入益州的事,于是慢悠悠地劝道:“都这么久的事了,该过去的,还是要让它过去。”
“父亲为何如此认为?”袁骏德俊面微沉,“大越结束外战不过一年,现在有不明人士潜入京城,应当重视才对。儿子执掌巡防营,肩负重任,怎可如此草率!”
知他脾性刚直,袁彦明只咬了咬牙,且不与他计较,专注地看着棋盘,慢悠悠说道:“为父身在官场多年,总会比你懂一些,也只有你,为父才会说一说,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情你慢慢琢磨。”
袁骏德心尖一缩,他落下一子,挺直了背脊,忍不住劝道:“这恰巧也是儿子想对父亲说的话,当今陛下虽龙体欠佳,却从来不是昏君。有句话说得对,伴君如伴虎,有些事情,儿子倒还是想劝父亲多多琢磨,好自为之才是。”
“放肆!”袁彦明一掌拍在棋盘上,许多棋子纷纷跳落。
“你是我的长子,我得来的一切,将来还不都要留给你。像你这般不知变通,若不是看在为父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还能走得这般平步青云?”袁彦明面沉似水,短须无风自动。
“是吗?”袁骏德不避不闪地看着他。
他黑灿灿的眸子平静似水,袁彦明却被这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看得心中一虚,他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感觉,语气不自觉缓和了一下,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骏德,你终归是父亲的儿子,现在朝堂风向你也是知道的,父亲若是真倒下了,你以为,你就能独善其身吗?没了为父,这偌大的国舅府,你的母亲,你的妹妹,甚至你的皇后姑姑,还有什么指望。”
“还有我!”
袁骏德脱口而出的话,让袁彦明先是一怔,很快又露出了浅浅的笑,就在他以为自己说服了他之后,袁骏德冷清又坚定地说道。
“马致远是彻底没救了,父亲也应该好好想想后路,趁着有些事还能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父亲应该好自为之。”
看着袁彦明陡然变化的脸,袁骏德直直起身,向他行了个大礼,“孩儿告退!”
他后退两步转身离去,刚才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他顿了一下,苦恼地捏着拳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