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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地西北,铜川城铁鞋大街上,有家名唤‘日馋’的饭馆。
人人都知道‘日馋’是家老店,可即便铜川城内最最年高的长者也说不清‘日馋’究竟有多老……不可能说清的,用‘千秋万载’都不足以形容这家店经历的岁月,它是小魔君刚出道时候开的饭馆。
王朝更替往复,铜川城也数不清多少次毁于战火,但日馋始终屹立,既然是小魔君的产业,甲添总会给一份照顾的。
日馋就陪着周围的百姓,从他们出生到他们老去。
这样的店子,总会有些老顾客的,真正的‘老’顾客,大都是些当地老人。很简单的道理:一辈子太漫长啦,幼年时、少年时身边的人或物都会渐渐消失、渐渐改变,唯独这间‘日馋’始终在、永远在,天亮时打开门做生意,直到深夜时最后一位客人离去再上板打烊,它仿佛比着‘时间’还要永恒。
门联匾额、桌椅板凳、柜台上的酒坛子甚至梁柱上的斑驳痕迹,这家店中一切一切都如记忆中的模样,陈旧却也崭新……日馋永远不变,人们却渐渐老去,所以这家店自然而然就成了记忆的寄托和归宿,铜川城的许多老人都喜欢来这里坐一坐。
九龙和中土的风俗很相像,大同小异的汉家文化,‘家’是一个很重要的字,年轻人在外辛苦劳作以奉父母晚年安养,老人们也会力所能及地帮着儿女做些事,比如带孩子。
很多老人都是带着孙儿女来日馋的,由此日馋也会成为今日这些娃娃们将来的记忆寄托吧……如果宇宙还能继续存在的话。
今天的日馋和以往没太多分别,梁杆上挂着一盏盏鸟笼,鹩哥们隔着笼子叽叽喳喳在聊,老人们坐在桌旁说说笑笑,娃娃们有的老老实实跟在阿爷身边,有些就不那么安分、绕着桌子柱子来回乱跑……突然,后院中传出‘啪’地一声脆响。
大概就是瓷器砸碎在石板上会有的声音,只是更响亮些、清脆些。
喧闹的饭馆中寂静了片刻,随即大家发现原来没什么事,多半是后厨伙计不小心摔了锅。可还不等大堂内重新热闹起来,忽然又有连串梵音大唱自后院响起,伴随禅唱,浓浓佛光轰涌绽放。
佛家法持,其声如雷其芒连天!
九龙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土恶霸甲添家的院子、土大王甲添家的山头、土皇帝甲添家的后宫,自从他独霸九龙后,此地再不许佛道传教。
不许传道,但本地百姓还是能信教的:只能是本地衍生的法门教派,比如黄白二仙,比如胡家太爷,比如山神奶奶。
就算甲添和佛祖、道尊都是熟人也没得谈,无数年头了,九龙地连伪佛教法都不曾流传过,何况真佛法门。
没有寺庙、和尚的世界,谁能认得正宗禅唱佛光,店里的客人就只有一个念头:闹鬼啦!
世人谁不怕死?怕死就怕鬼。至少现在店子里没有不信邪的愣头青……轰然大乱。老人们急急忙忙召唤孩儿,挂在梁杆上的鸟笼子是顾不得了,一窝蜂地向外跑去。有说快去请官老爷,有说官老爷管不了这事,降妖抓鬼非得去城南沟里村请瘦仙姑出马不可……
一群老人家喊着‘有鬼’向外冲的时候,一个留着山羊胡、老学究模样的黑袍老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逆人流而行急匆匆向店内走去。
一位姓张的老夫子手疾眼快,张臂拦在老学究面前:“里面闹鬼,你找死啊……”
西北人敦厚朴实,张老夫子古道热肠,可他哪里晓得自己拦住的老学究就可比着沟里村瘦仙姑灵验得太多了,他是冥间君、鬼祖宗!
甲添忌讳外来仙佛在本地演法,阎罗神君客随主便,在九龙行走时他收了自己‘人见人怕’的身相。
张老夫子话还没说完忽觉天旋地转,再张开眼睛的时候正躺在自家床上,抬头看看屋顶未漏,起身下床想迈步出门……踏实了,离家时门在外面锁上了。
神君脚步不停,直接走到后院:佛到九龙后就再次闭关。
此时封关化境已然破灭,佛祖端坐现实中,挺巧的,佛正坐在日馋老店的大水缸上。
佛坐水缸,听听都觉得可笑,但佛祖现在的情形,实在让人笑不出:他裂了。
裂痕不大,可是深刻明显,宝镜炼化的如意金身上,一道裂璺自额头发际线处斜斜向下,穿跨左目直没耳根。
佛的神情不见痛苦,无喜无怒无忧无嗔,就那么平平静静地裂着。优和尚结做在佛祖对面,双手结印定法,口中禅唱不久,一枚枚金色的汗珠自他额角伸出、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