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深渊

第六十章

虽然因讨论而慢了些许,却没有落在最后。

她想过许多种可能,猜测图勒菲不忿半魔失踪,硬逼着莎婕娜进行大搜查。但是,图勒菲明显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他甚至都还没回来,不可能影响主君的决定。莎婕娜鸣响号角,为的是另外一个目的。

八魔将只到了六位,另外一位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外加七领主,共有十三人来到这个空旷的石殿中,接受两旁恶魔雕像的无情注视。莎婕娜正站在王座前方,蛇尾不住拍打着地面,看上去有点焦躁。不过,她的神色和焦躁搭不上边,也没太多负面情绪。

若说为了搜索半魔下落,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苏眉第一个不相信。她身高实在太矮,站在诸多高大怪物背后,只好偶尔歪一下头,观察莎婕娜的举止言谈。

蛇女脸上有遗憾,有得意,有若有所失,就是没有愤怒。她不由想,这是一个好兆头。

上次她没能进入大殿,和下属一起站在外面观战。这次她进来了,却只能孤身进入。她敢打赌,那些领主正在使用心灵沟通,交换对这次召见的看法,唯独把她排除在外。这让她心里更加没底了,还好他们都有自己的盘算,没人注意她安还是不安。

最后一位魔将抵达之后,莎婕娜不再等待,径直开口说:“自我成为主君以来,你们的表现还算不错。在和其他层面的战争中,你们也从未出过致命失误。我知道,你们可能存在不同的想法,包括……大逆不道的那些,但我决定不计较。我想,我大概会很怀念和你们的相处经历。”

苏眉震惊地望着她,竟想不明白她的意思。如果莎婕娜是人类,她会怀疑主君大人自行辞职,或者被别家公司挖走。但她好不容易取得主君之位,没有人会将这个位置拱手相让。蛇女也许比普通恶魔更细致聪明,权力欲却绝不逊色。

“难道她被更强大的生物击败了,不得不这么做吗?”苏眉默默想。

其他人和她一样惊讶,但他们长期担任莎婕娜的手下,早已习惯了不匆忙发问,依然紧紧盯着这位上司,等待她的后续内容。

莎婕娜淡淡说:“我能看清你们的表情,你们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可真有趣。可惜,我没有时间和你们猜哑谜,不如把事情直接说出来吧。”

这时,六臂蛇魔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蛇女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用柔缓的声音说:“我不是你们真正的主君。”

苏眉骇然看着她,而别人的表现也没比她好多少。他们的惊骇之情溢于言表,竟像普通人一样不加掩饰。大殿中,立即出现了一阵小小的喧闹,还夹杂着“您在说什么”之类的质问。

但莎婕娜早就预料到这种反应,优雅地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才说:“我为真正的主君代管活火熔狱,此时,我的责任已经结束,理应向你们做出解释。”

她的口气忽然又变成了不容置疑,冷冷说:“希望你们不要做出过激反应,否则……”

这句话既似劝阻,又像恫吓。苏眉只见火光里,她炽红的蛇信吞吐了一下,便消失不见。大殿底部,忽然传来天翻地覆的震动。地面本无缝隙,乃是一整块非常坚固的火岩,这时却密布蛛网般的细缝。细缝飞速扩大,变成足够让大恶魔掉进去的裂缝。

这座巍峨的火山重重摇了一下,开始震荡、摇晃、似在准备一场蓄谋已久的火山喷发。苏眉已经习惯看着岩浆喷出火山口,有时还从近处观看,用法术保护自己,无视扑面而来的高温,以及直迫半空的火山烟尘。然而,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恐怖,仿佛整座山脉正在从根部摇动,要被巨人连根拔起。

在场的人没有弱者,战斗经验均极为丰富。地面刚开始动摇时,他们暗中警惕,留神保护自己,还有心思去看莎婕娜的反应。蛇女却微微一笑,随手一挥,径直离开了大殿。

这无疑表明,她不会阻止他们离开,甚至鼓励他们这么做。她消失后,还不到五秒钟,大殿便开始崩塌。一人多高的巨大石块从上方坠落,有些砸在地上,掀起阵阵烟尘,有些直接坠入缝隙,掉进裂缝深处的岩浆。地底传来低沉的金属断裂声,并非任何生物发出,而是地脉摇动时的可怕声音。

岩浆迅速翻涌而上,溢出裂缝,将摇摇欲坠的大殿染上炽亮的光芒,顺便还想吞噬几个受害者。可是,它根本没能找到任何受害者。岩浆流出时,大殿里只剩正在坠落的石块,竟已空无一人。

没有资格觐见主君的恶魔都等在外面。空中再次出现黑压压的人群,犹如战云密布。他们目瞪口呆,愣愣看着不停坍塌的大殿,还有不停震颤的火山,直到十几个黑影瞬间现身天空,才木然望向自己的上司,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上司和他们同样迷茫,又能给出什么解释?

苏眉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使用短程传送,出现在大殿的左侧高空,惊讶得看着下方的景象。那座雄伟壮丽的石殿已被摧毁大半,被岩浆浸泡着,好像融化在热奶油里的巧克力建筑。同时,她直觉石殿下方,火山内部最深处,正有一个神秘可怕的生物缓缓爬出来。

她的想法和所有人别无二致,那就是留下,观看即将发生的事情。恐惧感和好奇混杂在一起,让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情绪也稍有兴奋。

她当然没忘记莎婕娜方才做出的交待。如果不出意外,正在往外爬的东西才是活火熔狱真正的领主。可她猜不出它究竟是什么,大恶魔吗?还是其他种族的强者?抑或……半神?

她的位置已经比较高了,却还抵挡不住下面传来的滚滚热浪。魔将和领主都摆出了战斗姿态,紧张地盯着不断翻腾的岩浆海。唯有莎婕娜满脸微笑,出神地注视着那个位置,一看就知道在静等那东西出现。

如今,活火熔狱上下都知道,三号领地领主是会魔法的劣魔。苏眉也不再隐藏身份,走到那里,身上都带着好几层防御法术,例如防护各种能量伤害,防护高温,还有镜面反射之类。其中一两个带有光学效果,又无任何掩饰,导致她外表经常闪闪发亮。

她现在依然闪亮着,却毫无安全感,下意识把所有防护层确认了一遍,才算有点放心。

它能令莎婕娜兢兢业业代管这么多年,实力肯定在她之上,即在苏眉本人之上。不管它是什么,她都最好老老实实等着,不要做出引人注意的行为。

时间好像停止了,又好像过去了很久。终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熔岩中出现了一只相当庞大的生物。

大恶魔大多魁梧高大,但都还在苏眉能接受的范围内,像温迪尔图斯那么高已经很少。然而,这只生物却像个会移动的楼房。总体上看,它的外形酷似章鱼,从那充满了熔岩的巨大肚子,到不停挥舞抽打的触手,都无比类似那种美味的海洋生物。

只不过,它腹部胀大,火光隐现,想必喷出的并非墨汁,而是岩浆。触手更远远超过八只,其上星星点点,点缀着许多大睁着的眼睛。苏眉之前还没看清,看清后,顿时一阵恶心,产生了说不出的厌恶感。

章鱼在不停上升,很快就离开岩浆,进入空中。它周身皮肤如同岩石,正面还长着两只倦怠的大眼睛,放出冷森森的光,审视着这群随时都能向它发动攻击的强者。

如果要苏眉用一个词来形容它,估计就是“石皮火焰多眼大章鱼”吧。

她已经彻底傻掉,看上去更像奥斯而非哈根达斯,眼见触手在空中飞舞,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与此同时,莎婕娜的声音再度响起,“诸位,你们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位正是我的父亲,活火熔狱实际上的主人,星界海兽沙克拉玛。”

“……”

苏眉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如所有在场的人。章鱼可不管这么多,莎婕娜开口说话后,它温和地开了口,“为我介绍你招收的下属吧,莎婕娜,看起来他们已经惊呆了,这可不好,不好。”

它的声音犹如蒸汽锅炉,很柔和,却和莎婕娜一样,带着怪异的嘶嘶声。莎婕娜微微一笑,也不去安抚受惊的下属,当真为它一一介绍起来。

苏眉觉得自己足够惊讶了,却还是最为冷静的人之一。她谨慎地观察着章鱼,观察期间,心情已开始逐渐恢复平静。毕竟她已经打定主意离开,那么主君是蛇女还是章鱼,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当莎婕娜介绍到她,并点出她的特殊时,章鱼只柔和地说了一句话,便让她如坠冰窟。

它说:“啊……你是个很会伪装的人类。我的女儿啊,你知道你雇佣了一个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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