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奥斯淌着眼泪,哭哭啼啼地来找他们。它本来在为精灵悲伤,这时又多了个巫妖,恨不得能长出四个泪腺。幸好它的眼睛一直是红色,不会出现哭红双眼的可怜表情,就只是眼泪流个不住而已。
它不安地坐在软椅里,屁股扭来扭去。对这把可怜的椅子来说,它的体型太庞大了。尽管木料很好,很结实,但它扭动的时候,这把椅子仍然无法待在原地,总会吱呀响一声,同时滑动一下,表示上面正坐着只体重惊人的犬魔。
它东拉西扯,转换了起码十次话题,终于说出了来意。
一天之内,苏眉连续惊讶了两次,一次为巫妖,一次当然是为它。它结结巴巴地说:“克雷德大人,哈根达斯大人,奥斯也要走了。”
在苏眉的潜意识里,奥斯是他们永远的跟班。无论他们走到哪里,身边总有这么一个跳来跳去,希冀得到夸奖的奇特恶魔。巫妖选择离开,她惊讶过后,爽快地承认那是明智的做法,因为它不想被她干涉,她也不愿意让它不自由。
可奥斯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它曾经说,它对她的忠诚是无与伦比的,永远不会动摇。这并不是一句空话。它像是攀附她生存的菟丝子,一旦没了后台,很难应付世界上的无数潜在凶险。
它要走,走去哪里呢?这个世界上,居然存在着比她身边更让它倾心的地方?
克雷德很少理会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巫妖走就走吧,要是不走,每天都会像高音喇叭一样吵。但是,他同样没想到奥斯是过来辞别的。
苏眉和它对话期间,他一直好奇而沉静地看着它,这时猛地往前一倾身,顿时把奥斯吓的连连往后滑去,发出粉笔刮擦黑板似的尖锐噪音。
椰子向他连续摆手,要他别吓唬这可怜的狗头,然后才问:“为什么?”
奥斯呃了一声,到底还是胆怯地看向克雷德。半魔拿它完全没办法,只好笑了笑,表示他不介意它的突兀告别。
继方才的结巴之后,它说话流畅了很多,底气好像也足了些。它的眼光到处乱转,在他们之间溜来溜去,仿佛十分心虚,“海恩哈姆大人太可怜了。”
“……”
克雷德只用一个代词,明确无误地表达出真实想法——“它?”
“是啊,如果您对比身边的人,就会发现它真是很可怜,”奥斯充满同情地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论点多么荒谬,“您有了克雷德大人,但它什么都没有。谁都不愿意陪伴它,它只能孤零零一个人,踏上通往彼岸的道路……不对,是通往彼岸的船只。”
苏眉哭笑不得,情不自禁地扭头去看克雷德。她从那双熔金般的眼睛里,看出了和自己相同的疑惑。
严格来说,奥斯的评价十分正确,因为巫妖确实是独自一人。然而,她只想问它,“巫妖”这个词指代的意义,它到底哪里不理解?
她毫不犹豫地说:“它孤零零一个人,是有原因的。没有人想做它的同伴,也有很多原因。”
那只狗头叹了口气,抽了下鼻子,坚持说道:“奥斯相信,它内心一定十分孤独。奥斯要跟它一起走,陪着它。”
“……你要陪着它?”苏眉重复了一遍。
她刚才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比如说它的粉丝诺法莎公主盛情挽留,于是它心动了,想住进王室庄园之类。这时它给了个惊天动地的答案,令她万分意外。她试着把狗头和头骨的形象合在同一个画面里,幻想了一下,觉得真是无比古怪。
克雷德忽然说:“让它靠近一点,你查查巫妖是不是用了什么法术。”
苏眉正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听他的调侃,一下子笑了出来。奥斯好像没明白这是个笑话,嗫嚅着说:“海恩哈姆大人什么都没做,奥斯是自愿的。”
克雷德再次问道:“那么,它知道你想跟它走吗?它愿意带上你吗?”
奥斯生满长毛的脑袋上下点了点,“它愿意。”
苏眉吃了一惊,“你问过它了?”
“是的,哈根达斯大人,”奥斯咧嘴笑了一下,马上又变回愁眉苦脸的模样,“我没有那么笨,我先问过了它,才来问你们的意见。”
巫妖是个把其他生物看成傻-逼,把自己看成黑暗霸主的人。它对狗头多么不耐烦,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它嫌它笨,嫌它嘴边淌出味道像硫磺的涎液,嫌它吃得太多,并且以把它耍的团团乱转为乐。
苏眉总认为,奥斯实在太天真了,巫妖急着抛却他们这些“负担”,不会乐意背上负担里最沉重的那个。
结果事实证明,它倒乐意,答应得相当干脆。她不由发散思维,本能地怀疑它图谋狗头的财产,想把狗头带到远方下手。但是,正如奥斯所说,它愿意,巫妖也愿意。这是它们商量好的事情,她除了点头允可,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