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力图避免快速做决定。”修达亲王拿起杯子斟了杯酒递给我。
三思而后行?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看来不止是大天.朝人民误会,朕放心了。
“这是伊尔·邦尼议事长的风格。”我看着他一口喝了一半。
修达亲王满脸“是所有成熟政客风格”的神情又喝了剩下的一半,跟着他再给自己满了一杯:“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他一口气喝了两杯,似乎还打算再来一杯。
“知道甚麽?”我按住他的手,“知道修达亲王你将作为特使亲自送你儿子去亚述,还是知道你同时会调离加鲁契密苏城转去就任离亚述更近的乌加利?”
他也不是很惊讶我知道一些甚麽:“特使,人质,呵呵。”
“我提出那个建议时,可没这意思。”中二少年不是不愧疚。
“——不,我也同意了。人质又如何,看得出来你会好好保护德拉科。”
以为这样的牺牲就能向亚述和新皇释放出足够诚意的政治立场麽。年轻,太年轻。
“修达亲王,某些妥协不能成为习惯。”
他垂下头来不知注视自己捏着酒杯的手,还是按住他手背的我的手:“维系与巴比伦的关系,不再需要我。”
“我相信最初你也不是为了这个才甘心留在这个位置上。”
“凯——穆尔西里二世,是我敬重的皇兄。”金发的亲王低声道,“我永远记得幼年时他看顾照料所有弟兄是何等温柔。”
“德拉科小王子和亲王的情形不见得完全相同。”
他完全明白我在说甚麽:“我并非因为他们是皇兄的儿子才忍让。我爱我的国家,我爱我的同胞。”
我叹息着拿过了那个杯子:“赎罪就更加不必。”
他的全身连同那只手一起僵住:“……无所不知的大祭司。”
“那并非不可探查的隐秘。”不得不揭穿一些真相时,温情脉脉反而不如残忍直接,“无论哪位皇子在这一点上都是相同立场,所以希塔托必然会有一个来自巴比伦的皇妃。”
修达亲王终于抬眼凝视我:“大祭司,你很残忍。”
“神才有那个能力无限的爱与怜悯世人。”我收回手来注视他。
他抿了抿唇:“那麽,你现在是在做甚麽呢?”
“我也不知道。”我很诚实,“也许是期待感动你,带我去见那个人。”
“谁?”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他突然愤怒而激烈地摇头,“她并不在这里!”
我不得不再次握住他的手:“我有好的理由。”
“不!!!”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无论好或坏,无论你说多少——”
我收回施了静音咒的手:“请原谅亲王阁下,显然你现在无法做到安静。”
在他的怒视中我轻声道:“让我们说得直白些。亚述需要希塔托的铁,戴尔皇太子需要亚述的支持——那麽放在博弈台上的只有巴比伦。他们的皇帝与公主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麽?”
修达亲王猛地阖上双眼深吸口气再睁开,我继续道:“至于米坦尼,一个需要先谋求到独立的王国才有可能谈强大与复兴,那在因争夺继承权而隐忧重重的希塔托、江河日下的巴比伦与穷兵黩武的亚述之中,谁是好选择?”我自嘲地笑道,“至少我能保证阿达德尼拉里一世陛下执政期内,没有灭掉巴比伦与希塔托之前,米坦尼反而很安全。”
“我深信,贵国那两位有能力一争皇位的皇子已经明显怀疑甚至敌视你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做的并不十分隐秘,而她也搞出了不小的动静。暂时联手对付你不是很困难的事,无论今后他俩还将如何争斗,你都是已被判离场的那一位。”
在这位金发亲王的眼中我可以看到自己清晰的身影:“千万别觉得你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就无所谓。你是否有想过你的儿子?”
他一把揪住我的领口,我按住他的手腕轻声道:“你真的相信一个亚述的神官能照顾好一个失势的潜在敌国的王子?”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直直盯住我却又很快闪过无数变幻,不知究竟想了些甚麽最终沉淀为我难以言表的复杂神色。
我解开了静音咒,他低声道:“我可以得到甚麽?”
“一个承诺。如果你不介意。”
“我的儿子。”
“好。”
“至于她……”
“那超出我控制范围很多。”
他苦笑:“可不是。”
“要告诉德拉科麽?”
“也许。”他垂下头来,声音无不沮丧,“等他再大一些。”
我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告诉他实情,但最终闭紧嘴唇。在水落石出之前,我甚麽都不能说,说甚麽都不会有人相信。
我只是把那杯酒还给他,沉默地看他仰头饮下,刚想说话伊里奇就走了进来。
八卦小队长冲我挤眉弄眼扔过来一块套壳泥板:“哦哦哦——情书哦!”
我嗤笑一声随手将那东西放在一边:“如果固定路线只在神殿与住地往来的我都有人看得上,那你岂非很失败?”
“要死!你还去过马场好麽!你现在还是创造神迹的大祭司好麽?!”伊里奇气呼呼瞪我。
“不,拉阳……”修达亲王盯着那块泥板双眼失神,仿佛看到了一条眼镜王蛇。
我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指,接过已经洒出大半酒水的杯子。
“这个印章,印章——”他的手抽搐似得颤抖。
我抓住他的手替他擦拭干净:“是她?”
修达亲王皱紧眉头猛地将那泥板摔在地上。外层的印章封套碎成数块,露出了里面的泥板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