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
白桦喊了一声,结果已经晚了,热茶烫了白炎凉一身,幸好收手快,只是弄湿了衣服,不至于烫到皮肤。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如果这么烦心,姑姑就去跟你父亲说一声,不然你亲自打个电话过去?本就是过来跟你商量的。”
白桦一边帮陆思暖擦衣服上的水,一边柔声跟她解释,凡事不着急,慢慢来。
“姑姑,等我跟父亲再商量商量吧。”
“好。”
白桦点头答应。
许家大院外。
许沐雨压低了帽檐,站在拐角处,离着几百米的距离,打量着庭院里的情况。许晋戈刚回来,屋门就被推开,紧接着是许沐芸轻巧的步伐。
“哥。”
许晋戈下车,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上面的logo是许沐芸平日里最钟爱的一个牌子。
“下台阶的时候小心一点,总是这么莽撞。”
见妹妹跑这么快,许晋戈不免出声责备,可嘴上这么说,语气却没有半点加重。
许沐芸拿完东西,顺着挽住许晋戈的手臂,一边偎着他,有说有笑地进门。在不涉及霍家跟霍祺东的时候,关系还是一如小时候那般亲密。
笑声像风铃一般清脆悦耳,顺着风,穿入耳中,多有眷恋。
“我回来,你们可还欢迎我?”
细语轻喃,也只是说给自己听罢了。时间上不允许,许沐雨总是要收着自己的情绪,不在这个关头,给大家添麻烦。
夜里,陆思暖见完白桦后,鬼使神差驱车前往那座小楼阁,那是她初见妹妹的地方,时隔这么久,记忆犹如昨夜般清晰。
霍祺东打来许多个电话,她都没有接,到最后手机都快没电了,思绪这才被拉回来。
“暖暖,你人呢?”
一日联系不上,霍祺东整个人心神不宁,干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还显得很浮躁。陆思暖很少会这样一天不跟他联系,走之前也没有直接跟他说一声,若不是昨晚那通电话,他也不至于真的就这么着急。
心里有鬼,怕就是这样吧。
“我还有点事,可能今晚回不去了。”
声音听上去并不是想象中那种规避跟冷漠,陆思暖也解释了一下,是姑姑回来,要同她说些事情。
“原来是这样,那若是有时间,我们改天请姑姑吃顿饭吧。”
“再说吧,你那么忙,姑姑也只是回来几天,时间上也很难谈合。”陆思暖叹了一口气,有些疲倦,“先这样吧,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晚上不要熬夜,早些休息。”
话已至此,霍祺东也就不再说什么,吩咐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浮华的城市里,总有一处地方,在你失魂落魄时,将你招去。不问缘由,一杯酒足以。
当陆思暖坐在吧台上,调酒师将调好的酒推到她面前时,这才意识到,就这么不知不觉,进了这个地方。
“谢谢。”
接过酒,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灯光映着杯壁,泛着晶莹斑斓的光,稍微看久点,整个人就跟着晕了。
到底是这酒的度数太高,还是她着实不胜酒力,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分辨了。
许沐雨过来时,就见有个女孩子一个人趴在桌边,不时摇了摇酒杯,又不时抿一口,走近看,样貌生得极其出众好看。
“这种酒,贪杯可就不好了。”
见对方看上去也不像是有酒量的人,许沐雨出声提醒。
“欸?你也是一个人?”
陆思暖眯了眯眼睛,招招手,“一起一起,一起喝一杯,我请客。”
想来,在就把这种地方喝酒的,都是带着心事跟愁苦的,而主动搭讪的,多半是带着歹意的,想陆思暖这种一看就是好姑娘人主动招呼,许沐雨笑笑便答应了。
拉来高脚椅,两人坐下后开始一杯一杯碰起来,喝得其实并不多,就是每一小口,都会停下来碰,不时说上几句话。
许沐雨这才意识到,这也是个受了情伤的女人,只不过跟她不一样的是,对方是有着难以开口的秘密。
“如果爱的话,一切都不会成为借口的,相爱,就总会被原谅。”
说完这句话,许沐雨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爱情会输给什么?至今她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最怕的不是陆思暖这种说不出口,而是她这种——
爱,而不能说。
又是夜晚,又是酒后,借着微醺的醉意,陆思暖竟也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聊上话。兴许都是女孩子,加上都是关于感情这方面的问题,越说越起劲,连带着酒也越喝越多。
“我今天原本心情很糟糕的,结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许沐雨重重碰了碰陆思暖的酒杯,说起来,这还是她回到江城后遇见的第一个谈得上来的朋友。
朋友?
脑海里冒出这两个字,许沐雨笑了笑。
换作从前,她怎么可能把一个陌生人当作朋友,随随便便就相信了她,说这么多话。可今天不知怎得,敞开了心扉似的说了这么多。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
自我介绍还未做完,就被陆思暖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只见她费劲地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把来电号码断断续续念了大半天都没记起来是谁。
反倒是许沐雨,来回觉得这个号码很耳熟。
“喂……”
刚接电话,喂字的尾音都还没散开,陆思暖整个人就嘭地趴在了吧台前,许沐雨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喝醉了?”
手机另一头还有声音,许沐雨想,一定是那个让陆思暖如此费心神的男人打来的,索性帮她接了。
“凉凉,听得见我说话吗?”
还未开口,就先听到这声焦急的问话,即便酒吧环境嘈杂,可许沐雨还是第一时间辨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猛地看向喝醉了的陆思暖,这女人,竟然……
“凉凉?炎凉。”
许沐雨犹豫了一下,故意压着声线开口:“不好意思,她喝醉睡着了,接不了电话。”
“喝醉了?”
很明显高了一个调的嗓音里,带着焦急跟不安,许沐雨没有多说,直接将这里的地址报过去,挂断电话后,迅速结账,拿起东西就离开。
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离陆思暖不远的一个拐角处坐着,为的就是想要看看,那声音的主人,是不是她猜的那个人。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许沐雨觉得特别忐忑,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陆思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安插在那个人身上。
仔细想来,她却也是知道,对方从多年前开始,就有了念念不忘的女人。
难道,世界真的这么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当许沐雨等得有些烦躁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熟悉的身形,还有同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温柔,令她又惊喜又意外。
只见许晋戈弯下腰,俯身扶起陆思暖,似乎跟她说着什么,动作极其轻柔,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虽未能听见说了什么,可那种耐心跟关怀贴切,是绝对能够感受得出来的。
结账后,许晋戈将陆思暖的包包背在一侧,又俯身将她抱起来,离开时,还顿了一下,吓得许沐雨连忙闪身躲起来。
等到她再出来,人已经消失在酒吧里了。
原来,真的是许晋戈。
许沐雨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没想到这个初次见面就极其有眼缘的女孩,居然是大哥的女朋友。
若她是嫂嫂,还真是欢喜得很。
陆思暖哪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何方模样,但要是知道喝醉后对着撒娇的人是许晋戈,那她肯定揪着耳朵,发疼了都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贪杯。
可这种事情,哪是提前能知道的。
她也料不到,许晋戈会那么刚好打电话过来。
“怎么喝这么多。”
帮忙系好安全带,许晋戈摸了摸陆思暖的脸颊,醉后发烫,每一寸呼吸都夹带着浓烈的酒气,她酒量不好,他是知道的。
“哎呀……干嘛……干嘛……”陆思暖揪着安全带,皱眉头,“太紧了,勒死人了……”
“闹什么。”
许晋戈直接往她肩膀上拍了一下,果不其然,陆思暖立马就变安分了,像这样的小细节小毛病,她一直都没改。
见陆思暖安静下来,只是时不时哼唧一声,许晋戈整张脸的表情都放柔下来。绕到另一边上车,系好安全带后驱车离开。
直到汇入大道车流,角落里才走出来一个人,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里拍到的照片,眼眸闪过一丝嘲讽的笑容。
“少爷。”
老佣人披着外套急急出来开门,许晋戈很少来这幢私人别墅,突然听见车声响,还以为是错觉。醒来透过落地窗一看,是少爷的车,连老花镜都来不及摘,捞起外套就出了房门。
“黄妈,帮我兑杯蜂蜜水。”
许晋戈抱着陆思暖进屋,步伐轻缓,鞋子都是直接脱在了玄关处,生怕吵醒怀中的人。这般小心翼翼的呵护,被黄妈看在眼里,嘴角浮起了笑容。
她几时曾见过少爷这般呵护一个人呢,想来,是他喜欢的女孩子吧?
不作他想,黄妈赶紧去厨房冲泡蜂蜜水,端着上楼的时候下意识往客房走去,结果却见许晋戈将陆思暖直接带到了卧室。
“少爷,蜂蜜水来了。”
闻声,许晋戈抬头,看了黄妈一眼,又看了眼满身酒气的陆思暖。
“黄妈,家里有没有新的女士睡衣?”
“这个。”
黄妈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有呢,少爷你又从不带女孩子回来,小姐们也不住这儿。”
许晋戈沉默了一会,心下有了主意:“黄妈,你先帮她梳洗一下,我出去买套新的睡衣回来。”
“好。”
许晋戈来去很快,进屋的时候,手里提着满满两个袋子,除了新的睡衣,还有一套新的外衣。
逛商场时,店员迎上来想带着他往男装部引,他却径直走向了女装,随手点的都是上过时尚杂志头版推荐的新款,就连码数,也是张口就来。
原来是名草有主。
店员悻悻领着许晋戈去前台结账,等到他离开,这才记起原来那是财经版常客,许家的大少爷许晋戈。
“听说许少有女人了吗?”
“好像没。”
“现在看看,藏得可真是深呢。”
……
黄妈照顾好陆思暖,无意扫了眼墙壁上的挂钟,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起身离开卧室时,不小心撞到了许晋戈。
“少爷,今晚是留在这里吗?”
门是半掩着的,站在这个角度,许晋戈能看清楚裹着被子睡得迷糊的陆思暖,眼神眉梢棱角,都是柔软的。
“黄妈你先去休息吧,这边自己来。”
“哦,好。”
许晋戈这么说,黄妈也不敢多问,这小姐睡在了卧室,少爷是不是就得去客房,可客房的床那么小……
哎,不管了。
黄妈离开,许晋戈这才推门走了进去,过了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着白炎凉的温顺,睡着的她,一如他记忆里多年前的模样。
“陆思暖,白炎凉。”
许晋戈唇边念着这两个名字,伸手触碰她的脸颊,谁知——
“霍祺东……”
轻不可闻的声音,却在这个安静空旷的房间内无限扩大,宛若撞钟声,直击许晋戈的耳朵里,身躯瞬间僵硬不能动。
他的触碰,却令她不由自主喊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手指慢慢往下移,落在陆思暖的脖颈处,那姿势,仿佛一用力,就能将她直接掐死一样。
“你终究还是要回到我的身边。”
低沉的嗓音缓缓扩散开来,柔软不再能看见,眼眸里多了几分阴郁,漆黑如同跟夜色混合在一起——
“他,不会是你的良人。”
后半夜,陆思暖因为口渴,辗转醒来,入眼处一片黑暗,习惯性伸手去摸床头的灯,却发现怎么都够不着。
挣扎着起来,眯着眼费劲打量了一圈,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哪里!
陆思暖惊慌失措地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这才注意到,被子的另一端被压住了,是有人!
喝了太多酒,记忆都断片了,压根记不起来见过了谁,最后是跟谁一起离开的,周围乌漆麻黑一片,只得试探性喊了一声——
“霍祺东?”
那头静静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紧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翻被子的声音,就在陆思暖紧张地屏着呼吸感受时——
“你叫错人了。”
低沉的嗓音宛若当头一棒令她彻底失了魂,这声音,即便是在这样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她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不是别人,就是许晋戈。
陆思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机械地抬起手,摸了摸衣领,又缓缓低下头,,看了眼陌生的睡衣,从脚底窜到脊背的凉意,使她彻底崩溃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我,你以为是霍祺东?”
许晋戈的嗓音里还带着丝冷笑,感觉到他翻身下床的动作,陆思暖下意识攥紧了身下的被子。
她既不清楚是怎么跟许晋戈在一起的,也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都变得很慌张,直到一屋子的光亮取代了原先的黑暗。
“许多年不见,你的酒量倒依旧没有任何的进展。”
开了灯,许晋戈就倚靠在墙壁处,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端坐着,失魂落魄的陆思暖。
“……”
“你还没有跟霍祺东分开?”
“……”
陆思暖的毫无回应,使得这个房间里的气氛愈发冷凝僵硬,窗外夜色深深,却也沉不过这尴尬的局面。
许晋戈一点都不着急,仿佛打算就这样一直跟陆思暖耗下去,她不说话,他也就不再问。
果不其然,论耐性,他仍旧是占了上风。
“我身上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陆思暖哽着嗓子,艰难的问出这个问题,方才她小幅度动了动身,并没有那种酸痛感,再加上对许晋戈,她多少都有些了解。
其他人也许会趁人之危,但他是肯定不会的。
“你觉得呢?”
许晋戈勾了勾唇,略带笑意,“你的尺寸,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
耳边嗡了一声,陆思暖彻底说不出话来,猛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都是幻觉都是幻觉,可睁开眼,还是看见许晋戈那张布满戏谑笑容的脸。
深更半夜,她有种想要裹着被子从这楼上跳下去的念想。
“我以为,我说过的话你起码会听,还是你觉得,到这种时候了,我还会害你?”
朝着陆思暖款款走去的几米路,许晋戈的眼神从未在她身上移开过半分,不顾她的挣脱,用力拽住她的手,贴紧自己的胸口处——
“凉凉,你不能这么偏心。”
陆思暖咬紧唇瓣。
“我明明比他更爱你,为何要这么作践自己,哪怕是当别人的替身,都要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