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贵妃势大时,达定妃是足不出户的木头美人。
胡贵妃树倒猢狲散,父亲胡美乱宫,灭三族时,达定妃还是那个木头美人,没有任何表示,好像事不关己,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意思。
达定妃低调做人,如果没有蚕母这个刺客出现,达定妃的前尘往事几乎要被人遗忘了。
蚕母刺杀马皇后时,大喊:““妖妇!灭我大汉!杀我汉王!夺我国母!罪应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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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汉王,是陈友谅。国母,就是现在的达定妃。蚕母是以前大汉政权的人,稍有机会,便拼死复仇,接近不了洪武帝,刺杀大明皇后,也不虚此行。
毛骧命人将蚕母的尸首抬进来,要达定妃指认。
达定妃是后妃,皇上的女人,毛骧一个大男人不便审问,范宫正在一旁当传声筒。
蚕母的尸首存储在冰窖抬出来冰块中,尚未腐烂,刺猬般的箭矢均□□,箭矢来袭时,人们本能都是护住脑袋,所以蚕母的脸还没有破相。
范宫正命人打开棺盖,一阵凉气扑面而来,达定妃看到冰块里冻住的尸首,下意识的偏过脸,不敢看。
达定妃的手在颤抖,“范宫正,毛大人,本宫的出身你们应该都知道。本是扬州瘦马,因比别人生
的好些,从小就被青楼当做摇钱树养着,吹打弹唱,琴棋书画,平生所学,并不是悦己,而是取悦男人,当男人最好的玩物。后来被人重金买下,献给当时的汉王陈友谅,成为宠妾——这刺客说本宫是国母,实在是个笑话,当时的汉王妃是杨氏,本宫只是个妾而已,有什么资格称为国母呢?”
达定妃比窦娥还冤,“后来……进了宫,除了从吴王府潜邸搬到咸福宫,本宫就从未踏出后宫半步,和外头断绝联系,一心一意伺候皇上,为皇室开枝散叶,本宫对大明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达定妃低调半生,谨言慎行,没想到祸从天上来。她知道自己的二嫁的出身必定被人诟病,故一直隐忍,甚至对两个儿子也狠心割舍了母爱,她希望当人们提起齐王和潭王时,尽量不要联想到她这个生母,而仅仅是大明的亲王。
除此以外,她一个从小被当做男人的宠物养大的扬州瘦马有什么办法?当年她被当做战利品送到朱元璋大帐里,她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除了接受,她什么都做不了。有人骂她水性杨花,为什么不像汉王妃杨氏一样,为陈友谅守贞自尽。
她一个扬州瘦马,一个妓/女,要她守身如玉?她觉得活着最重要。
范宫正握住她的手,“不要怕,刺客已经死了。皇上皇后也都没有怪你,定妃仔细看一看,是否认识她,皇后娘娘大病初愈,又遭遇刺杀,你若能够认出她,顺藤摸瓜找到元凶,也是大功一件。”
范宫正如此安慰,达定妃才鼓起了勇气,看着冰块里躺着的蚕母,仔细辨认了许久,说道:“她和以前汉王妃杨氏身边的贴身侍女梧桐很相似,不过,快二十年过去,她也老了,本宫并不确定,毛大人可以去找以前汉王府的旧人来辨认。”
朱元璋杀了陈友谅,但为了招降汉王政权的旧人,留下了陈友谅之父陈普才和陈友谅幼子陈理的性命,还封了陈理为归德侯。
朱元璋一面表示宽容,一面放着汉王政权死灰复燃——洪武五年,朱元璋把陈理这个归德侯打包快递送到了千里之外的高丽国!
如今陈普才老眼昏花,已经糊涂了。陈理远在高丽国,两个活证人“爱莫能助”。难道把陈理从高丽国召回大明?
范宫正说道:“我依稀记得宫里有几个老嬷嬷是以前汉王府的旧人,宫人的名册都在尚宫局司薄那里,可以查一查,让旧宫人来辨认。”
幸亏这是汉王府,还有几个活人。若换成张士诚的苏州吴王府,早就被常遇春屠城,一把火烧了。
毛骧去尚宫局司薄那里翻名册,此事和达定妃无关,不过马皇后遇刺,生死未卜,达定妃在坤宁宫外脱簪待罪,长跪不起,静候结果。
达定妃的两个儿子齐王和潭王听闻此事,连忙去乾清宫洪武帝那里,为母亲求情。
两个皇子扑了个空——洪武帝等不及太医每隔一个时辰来报病情,去了行宫陪着高烧不止的马皇后,一应公务都交给了春官和翰林院的几个年轻翰林们料理。
曹尚宫、崔尚仪还有宋尚功带着所有参加亲蚕礼的宫人跪在屋外请罪。
当时曹尚功是离马皇后最近的人,却没能保护皇后、崔尚仪主持整个亲蚕礼,对危险无知无觉、宋尚功管着女红之事,无论采桑还是喂蚕,和蚕母接触最多,没有觉察蚕母在桑叶下藏刀。
蚕母虽是江宁县和应天府挑选的,但是三位尚字辈的女官也有失察之罪,如今马皇后昏迷未醒,三位尚字辈女官前途未卜,不过,她们对未来并不乐观,轻则丢官,赶出宫廷,重则当场杖毙。
宋尚功默默流泪,崔尚仪低着头,一言不发,曹尚宫说道:“待会皇上追责,我们三个谁都跑不了,各人的罪,各人领,不要想着把责任推给别人——皇上最厌恶推卸责任的人,恐怕会罪加一等。”
曹尚宫在暗示崔尚仪要扛起责任,别把错误推到胡善围头上。
崔尚仪冰雪聪明,如何不知曹尚宫的意思?只是无论曹尚宫如何试探,崔尚仪都一言不发,捉摸不透她的意思。
宋尚功先崩溃了,她抹着眼泪,“我错了,去年正旦宫里往外放人的时候,我就应该自请出宫,回老家养老,不就没这些无妄之灾了。可是我贪恋权势和宫里的富贵,不肯出宫,心想再做个四五年的尚宫局尚功,凑满十年,将来出宫养老,岂不更加荣耀?没曾想贪心害了自己。倘若我能活过今天,必定自请出宫,退位让贤,这尚功之位爱谁谁当,反正我不想干了。”
曹尚宫冷哼一声,“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是生是死还不一定呢。”
人之将死,宋尚功不再忍气吞声,一味让着曹尚宫,“你年轻、你厉害、你孤家寡人一个,野心勃勃、无所畏惧,我们不一样,我有家人,父母高寿、五代同堂、我自然要顾及他们,不能像你这样豁的出去。我想活下去,有错吗?谁当官不是为了求富贵,难道是为了求死?崔尚仪,都这个时候,你倒是说句话呀!待会问责,我们该怎么办?”
曹尚宫也看着崔尚仪,目露警告之意,“你不要忘记当初向我借调胡善围时的承诺,你说过的,胡善围替尚仪局办事,尚仪局就是她的后台和靠山。现在是考验你这个靠山稳不稳的住的时候了。”
崔尚仪终于开口了,“曹尚宫不是一直很讨厌胡善围吗?三番五次想把她赶出去,现在怎么又替她说话了?”